白尧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过去很久。
久到白河沉冤昭雪，久到死人军团被平复，久到祁兮胳膊大好。
尽管只过去不到一月。
白尧尸身泡在水里肿胀分不清模样，直到头上发冠被识得，这才确认身份。
天已经冷了，棺椁运到离州城时依旧腥臭不堪。
白王妃哭得晕过去几回又再醒来，王府里大夫如何都不让她开棺看尸。
丁家父女被幽禁，白尧身死消息传来，一直叫嚣“尧哥哥会来救我”的丁梨，瞬间失了魂魄再不说话，偶有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疯疯癫癫。
这回丁世甄当真戳着痛处，与白傅正一番对谈后，求白傅正予丁夫人与丁梨自由，也不等白傅正答话，当下撞死在离州城牢狱中。
白尧谋反在先罪不能入白家祠堂，白傅正大事化小将事情了却。曾经在离州一人下万人上的世子落得草草下葬的下场，回想起来倒是叫人扼腕。
白尧一死，按照嫡长顺序白河成了世子。
兜兜转转还是要成世子妃，园中荡着秋千晒着日光，祁兮半梦半醒地想。
“姐姐，姐姐。”吴双奔来，道，“世子殿下和白三公子都到了，咱们去看洛前辈吧。”
祁兮应声好，白河恰好走过来，含笑唤她“兮儿”。
几人上了马一路奔去凌霜塔。
高耸入云的凌霜塔已然倒塌，断壁残垣空荡荡一大片。
洛无劫的墓碑修在凌霜塔原本位置的正中央。吴双给这里撒了花草种子，说是来年能长出五颜六色的花草，洛前辈受困凌霜塔三十载，想来一定喜欢。
几人扫了墓，又上供烧香。
“那日上塔，我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下塔就会死。这老头大大方方就承认了，我还道他逗我玩儿。”祁兮道，“却不想洛前辈与这凌霜塔本为一体，乃为离州神兵。”
吴双道：“我这条命是洛前辈给的，若非他，我早在塔下摔成烂泥。”
白江打断，道：“是我技不如人，害吴双妹妹落入险境。”
祁兮笑起来，道：“好了好了，你们这般大包大揽，就是你们的错吧！”
“调皮。”白河勾了祁兮鼻子，在她额上一吻。
几个小孩子嘘声大作，祁兮唰地红脸。
凌霜塔倒塌后，洛无劫弟子也就各奔东西。
回离州城后祁兮懒得再装。她带上红豆大咧咧去点翠阁找时衍拿解药。
时阁主还陷入“司空礼本人怎么不来”的疑惑，恰好时冰也在点翠阁。两人轻描淡写一番对话，时衍才惊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你你你，你是司空礼？！”
时衍从椅子上跳起来。司空礼怎么是个姑娘？自己就这么被姑娘家讨价还价算计了这么久？！
祁兮笑道：“怎么觉得，今日时阁主表情分外俊俏呢。”
屋内三个姑娘都笑。
祁兮又没取得解药。边上红豆担忧，这回祁兮倒是无所谓。
她伸手，道：“两个月分红。”
点翠阁里一声嚎叫。
-
深秋落叶萧瑟。
在白王府用过晚膳，白河与祁兮远远瞧过丁家母女，不坐轿子不骑马，两人溜溜达达往府上走。
白河长叹道：“也不知那日大哥为何要跑，又怎么会失足落入水中……大哥水性也算好，到底是……天不遂人愿。”
祁兮道：“你大哥不甘居于你之下，他厌恶你，你心知肚明，却总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河默然一刻，忽地道：“大哥的死定有蹊跷。”
“是吗？”祁兮淡然道，“你要查吗？”
“如今还从何查起……”白河苦笑一声，道，“那日大哥失踪，全城将士百姓都道是我白河徇私枉法放虎归山。我也道是他自行离去，另有图谋。却不想……”
“你想查吗？”紧了紧衣襟，女孩子呼吸间哈气缭绕。缩着脖子，她说，“你想查的话，我帮你呀。”
转头看她，白河疑惑道：“你要怎么帮？”
女孩子话语间脚步未停，字句轻轻松吐露出来。她道：“你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
像是每个字句拼架起的桥梁就会直通地狱，没来由地，白河忽然感到恐惧。
“别说了！”
沉声喝断祁兮的话，白河每个字都在打颤，以至于白河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嗯？”祁兮表情怪异看来。
白河声音像是忽然失了魂，哆嗦着好容易才拼凑出成型句子。
“我不想知道。我不查了。”白河有气无力说，“兮儿，你别说了……”
祁兮看着他，巴眨一下眼睛，忽然咯咯笑起来。她轻声笑了阵，竟笑出了泪。
不待白河反应，女孩子语速很快，强行把话语塞进他脑子里去。
“那日是祁林带他逃出牢狱又出了城，却不知白尧自行去了何处，竟在林中溺亡……”祁兮叹息一声。
白尧紧绷的身体慢慢缓和下来。
“殿下，你以为是什么？”祁兮笑一下，她说，“你在怕什么？”
白河没有回答。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秋日凉爽月色照得石板路更加冷寂。两人晃到院中，白河将祁兮送回房，抱她一下，转身离开。
“白二公子。”祁兮忽然喊他，是很早以前的称呼。那个时候她不喜欢他，仇视他，还总与他置气。
白河回头。
祁兮说：“我知道我自私，冷漠，也不是大家闺秀的品行，原是担不得世子妃之位的。嫁给你皇命难违，除此之外我们还是分清楚些的好。”
“你在说什么？”白河回身迈入，祁兮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之间都知道彼此的目的和筹码，不是吗？”祁兮笑一下，说，“如此还要做什么戏，让彼此生怨吗？”
“我有多喜欢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白河说，他往前进，祁兮就往后退，没多时就把祁兮逼到了墙角，“我真心待你。只爱你一个，只娶你一个。你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如今你却要和我分你我吗？”
说起来，祁兮她好像，只是感激他的喜欢。她只说过一次喜欢他，被他无视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
白河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两码事。”祁兮闪烁道。
她是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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