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小女孩实在听不懂12的胡言乱语，坐在床上甩了甩腿，“那大……嗯，小哥哥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你对这个副本很熟悉？”12问道，“什么时候来到94号副本的？”
“一般吧，半年前。”
“半年？你在这里瞎晃荡了半年？”12扯了扯嘴角，“你可真闲啊。”
“我也不想的，这里又出不去。”小女孩叹了口气，“说实在话，要不是在外面还有急需确认的事情，我都想着干脆成为王的附属算了，当个怪物至少比当人有意思。”
12不予置评，要让他当一辈子木偶，他宁可删号重练。
“对于那个‘王’，你了解多少？”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王看似无情残忍，但那副样貌只不过是我的想象罢了。”盯着鞋尖的小女孩有些出神，“某次我一时失误被抓进了城堡，心中充满恐惧，差点哭出来，但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矫情，毕竟对我而言，活着和死去都没什么区别，于是心中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小朋友，你这发言很消极啊，感觉不是很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哦。
“那之后呢？”
“那之后，我突然意识到‘王’其实十分的可悲，甚至有些同情祂。”小女孩抬起头，十分认真的看向12，“祂没有同学，没有老师，也没有任何关心祂的人，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不一定属于祂本人。在我诞生这个念头后的下一秒，‘王’原本那凶恶恐怖的模样慢慢黯淡着消失了，祂成为了我眼中的木偶，如同一个随时都能解决掉的废物。”
“那你为什么不顺势解决掉祂？”
“因为当时又来了另一个人，他将‘王’的性质扭曲，自此，‘王’从‘恐惧’变成了‘欲望’，我虽然能克服藏在心底的恐惧，但我也很清楚，自己绝无可能克服欲望，所以我逃跑了。”
12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恐惧’与‘欲望’……”
“人类都是有欲望的，欲望是人类活下去的动力，在王的‘恐惧’变成‘欲望’的那一瞬间，人类永远失去了战胜祂的方法。”
这种说法也没问题，人需要吃饭，需要喝水，需要获得生存下去的能力，只要人还属于有机生物，那就永远也无法克服自身的“欲望”。
于是12问了小女孩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改变王的人……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的回答让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是一个戴着眼镜，外面披着一件白色外套，里面穿着一身黑色和服，手里还握着一把武士刀的家伙。”
……
想起那把能够“完全催眠”的武士刀，12显得头疼无比。
“难怪‘王’可以如此轻易的改变玩家精神状态，原来是被病毒入侵了啊！”他抓了抓脑袋，“那我为什么没受到影响？”
“回答player的疑问，您难道忘了自从上一次遇到病毒后，花了三天时间给我装了防火墙的事情吗？”
“啊，对哦！”12一握拳，“给你装的附属功能太多，我自己也经常记不住嘛，哈哈哈……”
p很无语，现在的它还多了一个防火墙功能，再让它进化一段时间，指不定真能实现AI毁灭人类的壮举。
这脑子缺根筋的笨蛋……
“player，既然王的本质已被篡改为‘欲望’，您还打算用原来的方法击溃他吗？要知道受到病毒的影响，进入的玩家如果和player一样开始参与打卡项目，那王的附庸只会越来越多，再等下去说不定会出事。”
“虚拟终端那边怎么说？”
“已将意见反馈至终端，终端说自己无法掌控94号副本的数据代码，应该是病毒设下的‘壁垒’。”
“好吧，我就知道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伸了个懒腰，12看着还是有些虚假的天空，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放心吧，进入这里的玩家们可不会这么快就跑去做主线的，毕竟我对于自己设计的二次元世界还算满意啦，你觉得呢？”
……为那些即将被当枪使的玩家点蜡。
……
欲望如同枯木，哪怕一点火星都能让它熊熊燃烧。
在舞台上闪耀歌唱的歌姬，此刻早已沉醉在这永不醒来的梦境之中。它看着舞台下面为自己打call的人群，看着他们挥舞着荧光棒跟随自己一起跳跃，就仿佛……
自己才是他们的“王”。
曾经的它只是一个木偶，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打卡项目前，欢迎那些即将转化为它们一员的“子民”表示欢迎。它无法理解人类到达94后而产生的欢愉感，所以欲望对它而言，和“无趣”没有什么区别。
在level 94中，虽然“王”是绝对的，但“主角”才是世界的焦点。而如今，世界的焦点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身上。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心中的欲孽在疯狂滋长，那些注视着它的目光，那些支持着它的呼唤……此刻在舞台上欢唱的歌姬，感受到了无上的满足。
原来，它也有成为主角的一天啊。
……
这并不是它一个人的想法，在“动画世界”中被改造成二次元角色的“子民”们，因为接触到那些毫无理由、突如其来的流浪者的追捧后，内心都产生了自己是“主角”的……
错觉。
“人人都满意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走在前往城堡的路上，12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世界是个巨大的欲望追逐场，每当你满足了一部分人的欲望，势必就会得罪另一部分无法满足欲望的人，而彼此之间产生的矛盾，会随着欲望无穷无尽的增长而加深。”
“我没想到你之前那副模样居然是装出来的。”
里德和他的队友们跟在12身后，接下来他们将第二次觐见王，完成整个计划的倒数第二步。
居然选择自己来当诱饵让特殊实体上钩，眼前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年，魄力和决心都比他想的还要恐怖。
然而少年却一脸无语的反驳了他：“我也没想到你会把我那个样子当真。”
不，你都演成那副模样了，我怎么可能不当真啊！
里德没拦住，他的队友直接问了出来，言语中充满了不信任：“小孩，你的计划确定能成功？”
自从变成了木偶，12的脾性变得好了很多，他并不在意对方口中怀疑的态度：“哎呀，你再仔细想想，这事一旦失败，咱们可就永远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啦！那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嘛？”
我会害你吗？
里德抽了抽嘴角，不予置评。
总之，几人轻松愉快（？）的来到城堡里，等待着王的传唤。
“对了，进去之前我先提醒你们。”12转过头，眼神有些莫名的冷，“最好摒弃‘我想离开这里’之类强烈的念头，就按我说的做。”
……
王甩动着触手，美丽的脸上尽是高兴与温和：“三天时间已过，我好像已经感受到外面人声鼎沸的样子……我的主角啊，看来你已经成功了。”
……等等，如果“王”代表着内心的欲望，那每个人见到的“王”模样应该都不相同才对。
难不成眼前这坨触手怪就是我的“欲望”？那种事情不要啊！！！
“12”强忍着别扭感，看似恭敬的匍匐在地上：“是的，我亲爱的王，三天过去，令所有子民都‘满意’的世界终于完成了，无数人类正朝着这里而来，在您的光辉照耀下，他们都将成为‘主角’，成为动画中的一员。”
王点了点头，又看向“12”身后的里德等人。
“这些曾经的侵入者呢？你们也开始向往成为‘主角’的人生了吗？”
里德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铿锵有力地说道：“不，王，我是来质疑的。”
“12”装作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你、你不是说你愿意成为王的子民，所以才……”
里德没有理会12这个戏多的家伙，看着王的表情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掌控着这个层级的王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只要你能觉醒内心的欲望，我当然可以回答你。”
“一个故事中，‘主角’究竟有多少位才合适？”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王坐在那尊贵的王座上，十分平淡的回答了他，“如果你在担心其他人类争夺你‘主角’的位置，那大可不必，如今我的‘子民’们都是主角忠实的追随者，它们可以满足所有人的‘欲望’，你们也将成为各自故事的绝对主角。”
“原来您是这样想的。”这个回答也在某人的预料之中，里德突然侧过身去，向着门口方向一伸手，“那么，尊贵的‘王’啊，我诚挚邀请您前往‘12’所设计的新世界，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确认，这个世界的‘主角’究竟是谁。”
……
12“不情不愿”地当了导游，带着王离开了宫殿。
祂注意到了自己的城堡被换了个模样，曾经的子民们，如今正骑着扫把和人类一起，在城堡附近的高空中飞翔，无数猫头鹰（好像也是祂的子民变得）从夜空下的月亮中振翅而过，伴随着欢呼和惊叫声，其乐融融。
这还没什么。
当“王”看着那群人类凑到自己的子民面前，看着它们在舞台上载歌载舞，一边疯狂摇旗呐喊，一边大肆表示自己的爱意时，“王”皱起了眉头。
最后看到一大堆人类跪倒在已经变成猫耳女仆的酒馆老板裙下，疯狂涌入女仆咖啡厅时，别扭感已经达到了顶峰。
“王啊，如今的这个世界里，我们人类已经不想成为主角了。”里德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王的脸庞，一字一顿道，“经过‘12’的改造，你的‘子民’们，比我们更像是主角。”
配角和主角的身份发生互换，欲望满溢的存在，换成祂如今的子民。这部动画，眼下已混乱不堪。
“恐惧”可以被操控，“欲望”却不行，它只能被“引导”。妄图操控欲望的人，最终也会被欲望所吞噬。
“动画里的角色分配不应如此混乱，主角的存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沾染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否定了这个由欲望构成的世界，“‘12’，你失败了。”
“……王为什么认为我失败了？”“12”非常的不解，“看看这些人类们，曾经的主角获得了精神寄托，原来的配角也享受到了主角待遇，所有人都得到了‘满足’，您为什么会为这个世界失败了？”
“‘满足’从本质上来讲就是错误的，不停增长的欲望才是人类进化的必要条件。而你所创建的世界里，人类的目光不再注视着自己。”王这样回答了他，“为了避免我的‘动画’因此而灭亡，我将回收你的所有改动，让一切回归原点。”
原本还喧嚣热闹的小镇此刻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点动静都清晰可闻。
咖啡厅的老板手中的咖啡掉在了地上，碎片散落满地。
在它身旁，来自外界流浪者的窃窃私语声，传入了它的耳朵。
“这家伙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感觉不像什么好事。”
“诶？公主殿下怎么一脸悲伤的样子？”
“卧槽，谁敢让我们公主殿下流泪的？宰了祂！”
“啊啊啊我的爱马啊，你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支棱起来啊！”
“老师你怎么了，魔药课还没结束呢，你为什么要离开教室啊？”
“……”
周围的嘈杂与不安开始蔓延，气氛由沉寂转为哀伤，又逐渐转变为愤怒。
“是啊，我们这些存在，从一开始就只能是配角。”绿色双马尾的偶像少女站在舞台上，明明还在哭泣，却露出了笑容，“一场梦境而已，散了就散了，但是……至少让我为喜欢我的人们，唱最后一支歌曲吧。”
舞台上开始了最后一首歌曲，名为——
《……的消失》
自从说出“这个世界失败了”这句话后，反射着人们欲望的“王”，突然开始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原本构成祂体型的触手身躯，此刻宛若网格故障般错乱起来，那美丽的脸庞也开始不断扭曲，虽然核心仍保持着完整，可某种东西正随着流浪者们的不解与愤怒，随着“子民”的惶恐与失落不断流逝，并逐渐消失。
“你……做了……什么……”
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歌曲，“12”站了起来。不知从哪掏出一套黑色的披风，猛地盖住自己还是木偶形状的身躯，一个漆黑的头盔套在了他的头上。
“‘王’啊，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头盔下的12发出低沉的嗓音，“我所创造的世界，和你原来的世界相比，究竟更完美，还是更失败？”
这些在虚拟世界得到慰藉的“玩家”们，以及当上主角后不断闪耀的“子民”们，和你那死气沉沉的“动画”相比，究竟谁更完美，谁更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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