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若杀了你,便无法解开春苦散!”她浑身紧绷,“萧珩之,我全都知道了。你是赤奴,出身卑贱,连同这个王爷身份也是杀了乌恪后夺来金丝玉符冒认的。可我不在意你是不是赤奴,你的身份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
萧珩之紧紧抓着栏杆,看着她撕心裂肺喊出声:“我在意的是,你为何要对我用春苦散!为何前世今生都要如此折辱我!你口口声声说的爱,便是不择手段毁了我吗?!”
“如今的下场,也是你自作自受。”
她一步一步后退,声音飘在寒风里:“大夫说过,你时日不多,不如做件好事......”
“萧珩之......你我之间扯平了......”
说完她转身逃离,再没回头。
“......不......要......”
萧珩之徒劳地伸手,却只抓住一片虚空。
鲜血不断从他胸口、嘴角涌出,在雪地上晕开大片刺目狰狞的红。
他沿着栏杆缓缓滑倒,重重砸进冰冷的积雪。
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
塔楼顶端,风卷着碎雪,扑在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
漆黑的天空升起又一簇盛大的烟花,绚烂映亮他身下不断漫开的暗沉血迹。
今日是他生辰。
是元日。
是辞旧迎新,万人同庆的夜。
而他独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感受着生命从胸口那个窟窿里一点点漏尽。
烟花炸开的轰鸣,像极了他心跳最后崩裂的余音。
远处,万家灯火暖黄。
孩童的笑闹声隐约飘上来。
他还记得在雪庐那日,姜娩说:“我想要王爷好好活下去。”
原来从那时起,她便丈量好他心脏的位置。
姜娩,果然从没有爱过他。
烟花在头顶不断炸响,轰鸣声淹没了一切。
也终于,淹没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呼吸。
......
喧闹的长街,人群摩肩接踵。
笑声、叫卖声、祝福声涌来。
姜娩跌跌撞撞地逆着人流奔走,像一个慌不择路的鬼魂。
终于挤进一条无人的暗巷,她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剧烈喘息。
袖子里的刀鞘还是温热的,里面装的,是他的心头血。
她来不及多想,仰头将那黏稠滚烫的液体灌入喉中。
温热的血划过喉咙,她紧紧皱着眉头。
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掠夺的罪恶感涌上。
她弯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慌乱中,她抓起地上一把肮脏的积雪,狠狠塞进嘴里。
冰冷的雪混着血沫,暂时压下了那令人崩溃的味道。
她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脑子里思绪乱得不像话。
很快,巷外传来喧哗。
有人在惊叫:“死人了——塔楼上在滴血!好多血——!”
那喊声像一根针,刺破她的耳膜。
死人了......
萧珩之......死了......
他死了。
姜娩突然喉间发紧,眼泪大滴大滴滚下,在雪地上晕开小小的坑洼。
抬起手想抹泪,却看见双手沾满已经半凝固的暗红。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惊慌失措地用雪拼命搓洗,直到手指冻得通红僵硬,皮肤刺痛。
“是他逼我的......是他先下毒......是他活该......”她一遍遍重复,像在说服自己。
“他杀了丛霜,杀了宁祉......他罪有应得......”
可眼泪却流得更凶,怎么擦也擦不完。
“哭什么啊!”姜娩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明明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做梦都想杀了他。
可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破碎的胸口,还有他眼底碎裂的光。
巷外的声音渐大,夹杂着奔跑和惊呼。
姜娩死死捂住耳朵,把脸埋进冰冷的膝盖,一遍遍重复,像念着驱魔的咒语:“殿下......去找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巷外嘈杂的人声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恐慌的寂静。
漫天的烟花已经停歇,只有寒风穿过巷口,发出呜呜的哀鸣。
她浑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扶着湿滑的墙壁,尝试了几次,才勉强撑起发软打颤的双腿。
不能再待下去了。
花羚街北口不远,她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咬着牙,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
此时已过子时,街上寒风呼呼。
城口客栈里,卢方守在房门口说:“殿下,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还等吗?”
“再等等。”宁祉看向窗外,雪越下越大。
“可派出的人都没有回音,恐怕姜小姐没有认出您的字迹,今日没有出门。”
宁祉低头沉思。
先前他给姜娩写信时偶尔会用这样的字迹,若她还记得,定是知道这信是他送的。
莫非是被萧珩之察觉了?
还是她根本不想见他......
“殿下!”卢方惊呼一声,“是姜小姐!”
他看着客栈外的街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往这个方向靠近。
宁祉面露喜色,飞快下楼去迎。
风雪满天,他远远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踩着积雪走来。
他快步跑过去,将厚厚的绒毯披在她身上。
“殿下?”姜娩冻得浑身冰凉,嘴唇发抖。
“先别说话,进屋。”
寒风裹着雪粒,拍打在客栈窗纸上。
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宁祉将一杯温水塞进姜娩冻得青白的手中,又取来厚毯将她裹紧。
“多谢殿下。”
姜娩捧着杯子,冰冷的身子逐渐找回一丝知觉。
“孤还以为......今日等不到你了。”
宁祉在她身侧坐下。
姜娩低头啜了口温水:“殿下的字迹,我认得。”她声音有些哑,“无论如何,定要来见。”
宁祉眼中暖意更甚:“其实今日......”
“我有一事相告。”两人同时开口。
宁祉笑了:“看来今夜,你我皆有要事。你先说。”
姜娩却摇头:“还是殿下先说吧。”
“那孤就长话短说了。”宁祉深吸一口气,神色郑重,“姜小姐,那日在云霄楼,你说你想做太子妃,如今可还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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