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都还没亮，胤禩和若淳就被嬷嬷们从床上拉起来洗漱更衣了，因为皇子成婚的流程，他们这对新婚夫妇一定要尽早出门，才能赶到宫里去敬茶。
若淳像个木偶似的被几个嬷嬷摆弄，更衣、上妆、梳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昏头转向的。
但当她发现一个嬷嬷整理床铺时捡起了上头的白帕子察看时，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似乎瞌睡全醒了。
【擦擦擦擦擦！怎么忘了还有这个流程啊！救命！！！】
一旁也在更衣的胤禩忍俊不禁，走过去捏了捏她的手。
后者感觉到了什么，垂眸看去，便看见胤禩手指头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小口子，再顺势往床榻旁一瞟，果然，那嬷嬷拿着的帕子上已经有浅浅的褐色血迹。
胤禩冲她做了个口型——
“昨晚就弄好了。”
若淳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里的感恩和狗腿子样都快溢出来了，抓着胤禩的手使劲儿晃了晃。
胤禩本来还不太明白。
【我宣布，今天开始老八不是我老公，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这哥们儿人是真他妈好啊呜呜呜呜！他以后娶几个小老婆都可以，但凡他不硬要跟我睡觉，我从狗系统那里薅的所有羊毛都分他一半！】
看来，新福晋这个抓着手上下晃的动作，是她表达感激的方式？
他想了想，也同样晃了两下，收获了后者一个“你真的很懂事”的眼神。
胤禩：……
这媳妇儿还能不能要了！
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总在看爹和看儿子之间反复切换啊？
胤禩收回手，一言难尽地摸了摸下巴。
他现在真的很好奇，那个所谓的系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难道还能比自己这个皇子更有钱不成？
…………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穿戴好朝服，洗漱完毕，胤禩和若淳这对新婚夫妇总算是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暖轿上，两人一路无言，只偶尔说两句等会儿进宫后敬茶跪拜的流程，但胤禩听自家福晋腹诽了一路。
无非是骂大清怎么还没亡、封建制的规矩如何如何恶心、她长这么大还没磕过头、若她是个男子会如何如何揭竿而起之类等等……
她骂得起劲儿，胤禩也听得饶有兴趣。
正如昨夜，他顺了对方心意，并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一样。
倒不是怜香惜玉，也不是出于尊重。
一位爱新觉罗家的皇子，天潢贵胄，自幼被灌输着除了父母兄弟外其他人都是他奴才的思想，再是宽容温厚、端方君子，也不可能会发自心底地尊重一个女子的想法。
只不过，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胤禩可以忍耐——
这是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心得。
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想知道更清楚的未来，想得到对方的帮助，就不能让若淳与自己有隔阂。
思索片刻后，胤禩忽然含笑开口：
“若淳，你以往可曾听闻过爷的其他兄弟？”
身旁的女子明显僵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若淳便同样回以微笑：
“听说过呀，诸位阿哥都是极优秀的。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等会儿要见他们吗？”
胤禩点点头：
“不错，他们昨夜都想闹洞房，尤其是老九老十那两个混小子，才十五呢，还没娶媳妇儿，一点不知道心疼，闹得最凶。”
“依我看，进宫拜见之后，咱们定是要被堵住调笑一顿的，你可得做好准备了。”
若淳皮笑肉不笑地应下，没说话，心理活动却极其丰富。
【呵呵，原来八爷党这时候就已经快成了啊？】
【如果他跟老九老十这两个卧龙凤雏从小关系就好，那也怪不得会失败……一个奸猾小心眼，一个铁憨憨，怎么跟雍正那一伙斗？要是人多就有用，太子身边那么多拥护的大臣，怎么还是两立两废了。】
【啧，我这个便宜夫君还没明白，他这个出身本来就不可能被康熙看上，以后再怎么被捧，照样是人家的磨刀石。】
【别人都是潜龙在渊，他顶多也就算是鲶鱼效应，康熙故意拿他养蛊，他还当自家老爹多想立他做太子呢……算了，也不怪他，全是那个当爹的不做人啊！】
胤禩听完，面上不显，实则一口牙都几乎快要咬碎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汗阿玛如此溺爱太子，按理说太子地位稳固得很，怎么会有九龙夺嫡，自己居然还会想掺合进去……
若是太子果真被两立两废，那也无怪乎其他兄弟会对这位置有想法了！
心绪翻涌间，时间过得很快，暖轿转眼就进了紫禁城。
皇子成婚的第二天，要依次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礼，最后才是去拜见亲生额娘。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夫妇俩也就只用拜见前两位了。
流程繁琐，胤禩三拜九叩，若淳则是六肃三跪三拜。
后者全程都很紧张，心里除了“啊啊啊”就是“擦擦擦”，胤禩想，难不成后世女子都跟她一样聒噪且嘴碎吗？
哦对，骂得还很脏。
唯一一次正常的心声，是在给汗阿玛磕头的时候。
【这个就是康熙啊？史书诚不欺我，他还真是康麻子……】
【嘶，我算算啊，康熙现在才四十四岁，看起来好健康啊，连个啤酒肚都没有，肯定经常健身，怪不得能活到六十九，把儿子都熬老了。他早点死该多好。】
【说是康乾盛世，我看盛他妈个头，康熙这老小子自己学洋人的东西，数学天文地理都学得好，明知道有用但硬是不推广科学，不知道的，还以为康乾时期老百姓吃得多饱呢。】
【落后就要挨打啊……】
【两三百年之后数次侵华战争，先是大不列颠和法伦斯那帮八国联军打进京一顿烧杀抢掠，圆明园付之一炬，然后二战爆发，小日子也不装了。】
【想到那些年这片土地上的人遭受过多少苦难，我就他妈恨不得参军。战场上死那么多人不算，一座金陵城里三十万无辜百姓他们都能做出全数屠杀，畜生也做不出来吧？】
【康麻子，做天朝上国美梦的时候能不能放眼看看，外头的世界都变成什么样了？】
【那帮写言情宫斗跟阿哥谈恋爱的，到底怎么想的啊，还有骨头吗？我但凡是嫁给雍正，早就开始给他洗脑了，要么让未来皇帝重视科学，否则我他妈恨不得大清早点亡，早点进入新社会！】
胤禩俯身，以此生从未有过的力度，对着那位自己敬仰崇拜了十七年的汗阿玛，重重磕头。
不知怎么的，身躯高大伟岸、文治武功俱全的康熙皇帝，在胤禩心里的一贯形象忽然破碎了。
他可以接受汗阿玛拿自己当棋子，可以接受成王败寇的结局，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日后会成为新帝的磨刀石。
但是，大清因为汗阿玛走错了一步，狂妄自大，直接导致几百年后被洋人打进紫禁城……
不是汉人灭了大清，这是大清自取灭亡，是洋人占了这片地。
太荒谬了。
简直太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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