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是最难熬的，混在药液中的止痛药的药效慢慢褪去，伤口又痒又痛，让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太子将她裹在被子里紧紧抱住，一刻不停地在她耳边安慰：“阿鸢，坚持一下，熬到天亮就好了。”
熬？
作为杀手，她不止一次对她的目标人物说过这样的话。作为大夫，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对她的病人说过这样的话。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那个“熬”字有多难。
咬着唇瓣，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太子哥哥，阿鸢有没有跟你说过，阿鸢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说过，阿鸢是天上的仙女，是为了太子哥哥才来到北凉的。”太子不敢松手，生怕一个松手，陆知鸢就会伤害自己。她懂医理，擅用毒，她若想死，谁都拦不住。好不容易才把她娶到东宫，好不容易让他们的感情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变化，太子不允许他的阿鸢有任何闪失。
痒得厉害，疼得难受，陆知鸢迷迷糊糊道：“阿鸢不是仙女，是杀手，跟那些刺客一样，拿钱办事，杀人不眨眼。”
太子顺着她的话：“阿鸢杀了多少人？”
陆知鸢轻轻摇头：“没数过，很多很多。”
太子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额头：“阿鸢是什么人都杀，还是只杀该杀之人？”
陆知鸢蹙着眉头，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在思考太子刚刚问她的问题。就在太子准备放弃听那个答案时，陆知鸢喃喃道：“有权的或者有钱的！我很贵，一般的单子不接。”
太子满眼心疼：“阿鸢上辈子一定过得很辛苦。”
陆知鸢睁了睁眼：“是很辛苦，没钱的时候很辛苦，有钱的时候也很辛苦。”
太子抚了抚她的背：“过去了，都过去了，这辈子太子哥哥会护着阿鸢。”
陆知鸢又摇了摇头：“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要护的也是天下人。阿鸢很厉害，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太子满眼心疼：“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夫君却是阿鸢一个人的夫君。天下和阿鸢，我都会照顾好。”
陆知鸢没听清，只觉得全身都在疼。挣扎，伤口碰到棉被，疼得撕心裂肺。太子急了，命人去找太医。崔太医与安太医的诊断结果一样。太子妃之所以感觉到疼痛是因为体内麻沸散的药效褪去了。
受伤时，因为所处环境比较紧张，人们会更多的关注于生死，从而忽略伤口带来的疼。药浴时，因为药汤里掺入了止血止痛的药物。药物作用于伤口，会疼，但这种疼是患者本身能够预想到的，在其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随着药物成分起效，伤者会感觉通体舒畅。不是因为不疼，而是这种疼比着先前泡药浴时的那种疼不算什么。随着药物成分褪去，受伤时的疼，浸泡药浴时疼，会像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这种疼，的确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崔太医去过战场，救治过许多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没能熬过这一关去世的。
“止痛药，再去给阿鸢熬服止痛药来。”
“不可以！”冲进来的流萤与两位太医异口同声的阻止道。
流萤：“夫人交代过，无论今夜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再给她用止痛止血类的药物。夫人的身体撑不住了，那些药于旁人而言是止血的，止痛的，于她而言，是催命的。”
崔太医道：“太子妃确实不能用药，尤其是止痛类的药物。”
太子：“与阿鸢的病情有关？”
安太医道：“是与太子妃先前的病情有关。臣与崔太医出城时，江太医叮嘱过，说太子妃的命是问老天借来的，甭管是受伤还是患病，在用药时都要格外谨慎。”
崔太医附和的点了点头。
“臣与安太医查验过太子妃的汤药。无论是止痛的，止血的，还是清除毒素的，都将其药效发挥到了最大。所谓最大，指的不仅仅是药效，还有药量。太子妃既是在搏命，也是在赌命。这个时候，任何药物，尤其是止痛的，哪怕多了一点点，都有可能让太子妃的情况恶化。”
太子的手在颤抖：“依着你的意思......”
“忍，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两位太医把头低了下去，崔太医道：“天亮之后，臣会与安太医商量出一个新的药方，太子妃看过后再行煎煮。”
太子咬着牙：“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流萤：“两个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太子摆手，流萤与两位太医退到门外。太医们不敢离开，流萤则是不愿离开。无论崔太医和安太医怎么规劝，她都蜷缩着身子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直到崔太医找来左一，流萤才红着眼睛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偷懒不肯练功，夫人也不会为了保护我受那么重的伤。我该死！我真的该死！要是夫人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你得活，你得为夫人报仇。”左一蹲在她跟前：“幕后之人还未找到，夫人和陆昀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报仇！”流萤抽泣着抹去眼泪：“我要把那幕后之人千刀万剐。”
左一松了口气：“先把伤养好，再说千刀万剐的事儿。”
流萤扭头看向屋子：“夫人......”
“殿下在呢。”左一努努嘴：“两位太医也在！放心，今夜我会替你守在这里。太子妃一清醒，我便去唤你。”
流萤很是纠结：“可是......”
左一拉她起来：“可是什么可是，你我都是伺候主子的焉能不明白主子的要求？我问你，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子妃醒了，想喝粥，想吃点儿清淡的小菜，你能去做吗？你能保证在做的过程中不会出现问题吗？万一做到一半儿你晕倒了，你让太子妃怎么办？粥没喝上，菜没吃上，还得拖着病体来看望你，给你施针。”
左一沉着脸：“流萤姑娘，咱们得做个让主子少操心的，懂事儿的下人。”
流萤思索了一番，觉得左一的话没错。转身冲着崔太医和安太医福了福：“有劳两位太医！”
太子妃跟前儿的人算是半个贵人，贵人行礼，他们需得还礼：“姑娘客气，这都是咱们应尽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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