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家坳的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曦微露时,田埂上便响起了锄头碰撞泥土的闷响,炊烟如同淡蓝色的丝带,从各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缠绕着村庄的轮廓。夕阳西下时,牛哞声、狗吠声、孩童的嬉闹声渐渐平息,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在西山背后,村庄便沉入了浓稠的夜色。
老赵头的那几间土坯房,在这样的日升月落中,渐渐破败。东边的山墙塌了一角,露出里面熏得发黑的椽子,像老人豁开的牙床。院墙也塌了大半,断壁残垣间,野蒿和狗尾草肆无忌惮地疯长,几乎要将门槛都淹没。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人走进去,能没到膝盖,惊起几只蚂蚱和不知名的小虫。只有院墙外那棵老槐树,还在年复一年地抽出新芽,春天开一树雪白的繁花,香气能飘半个村子;夏天撑起浓密的绿荫,是过往行人歇脚的好去处;秋天落一地金黄的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冬天则露出遒劲的枝干,沉默地对抗着北风。它就那样站着,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失去、坚守和最终宁静的故事。
村里的人路过老赵头的老屋,总会下意识地放缓脚步,朝里面望一眼。眼神里有怜悯,有怀念,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老赵头走了快五年了吧?人们在心里默默算着。走的时候是个冬天,也是这样冷的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呜呜地响。
赵家坳是个小地方,祖祖辈辈靠天吃饭。老赵头年轻时,是村里数得着的壮劳力,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臂膀,能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在山路上健步如飞。那时,他还不叫老赵头,叫赵德山。德山娶了邻村的秀莲,一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姑娘。秀莲手巧,纳的鞋底又密又实,绣的鸳鸯能戏水。他们的日子,就像田埂上的庄稼,虽然平淡,却充满了生长的希望。
土坯房那时还是新的,是德山一砖一瓦,一捧土一捧泥盖起来的。院墙是用黄土夯实的,整整齐齐。院子里,秀莲种了月季和指甲花,夏天开得热热闹闹。老槐树那时也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德山和秀莲常在槐树下吃饭,秀莲给他端上热腾腾的饭菜,看着他狼吞虎咽,眼里满是温柔。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取名叫柱子。柱子像德山,虎头虎脑,不爱说话,但很懂事。一家三口,守着几亩薄田,守着那棵老槐树,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其乐融融。德山每天下地干活,秀莲操持家务,柱子放学后,就坐在槐树下看书,或者帮着母亲喂鸡喂猪。炊烟升起时,柱子就会跑到村口,等着父亲回来。
变故发生在柱子十六岁那年。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山洪暴发,冲毁了村口的小桥。柱子放学回家,为了抄近路,走了河边的险道,不幸被卷入了洪流。等德山和秀莲疯了一样找到他时,孩子已经没了气息。
秀莲当场就哭晕了过去。德山抱着柱子冰冷的身体,这个从不落泪的汉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泥地上。那几天,土坯房里没有了炊烟,只有撕心裂肺的哭声。老槐树下,再也看不到柱子读书的身影,只剩下德山和秀莲沉默的悲伤。
秀莲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垮掉的。她常常坐在柱子曾经坐过的槐树下,一看就是大半天,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德山默默地承受着丧子之痛,还要照顾日渐衰弱的妻子。他更加拼命地干活,想以此来麻痹自己,可夜深人静时,失去儿子的痛苦,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三年后,秀莲也走了。走的时候很平静,拉着德山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德山……我去找柱子了……你……你好好活着……”德山紧紧握着妻子冰冷的手,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喉咙里像堵着一块巨石,说不出一个字。
从此,土坯房里,就只剩下德山一个人了。人们开始叫他老赵头。
老赵头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也更加沉默。他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不怎么和村里人说话,只是默默地种地,吃饭,睡觉。院子里的月季和指甲花,没人打理,渐渐枯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疯长的野草。院墙也因为年久失修,开始出现裂缝,慢慢坍塌。只有那棵老槐树,还像从前一样,守护着这座日渐破败的院落。
老赵头常常坐在老槐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春天,槐花开了,雪白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会轻轻拂去,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夏天,蝉鸣聒噪,他会闭上眼睛,仿佛在倾听什么。秋天,落叶纷飞,他会捡起一片叶子,放在手心,慢慢地摩挲。冬天,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眉毛上,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村里人有时会接济他,送些米粮和蔬菜。老赵头总是默默地接过,说一声“谢谢”,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沉默里。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拒绝了村里让他去养老院的提议。他说:“我走了,这房子,这树,谁管?”
他守着这座空房子,守着对妻子和儿子的思念,守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夜,依旧会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温柔地覆盖这个村庄。只是,那个曾经在夜里独自思念、独自承受的老人,已经化作了这绒布上的一颗星辰,或许,正和他的爱人、他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享受着永恒的安宁与团聚。
老赵头走后,土坯房就彻底没人管了。风吹雨打,日渐破败。院墙塌了,荒草长了起来,将这座承载着老赵头一生悲欢离合的院落,渐渐吞噬。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孩子们不懂老赵头的故事,他们会在老赵头的院墙外追逐嬉闹,采摘老槐树上的槐花。老人们则会看着那些奔跑的孩子,想起老赵头,想起秀莲,想起柱子,想起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王大娘是村里为数不多还记得老赵头年轻时模样的人。她和秀莲是手帕交,当年秀莲嫁给德山,还是她做的媒人。王大娘今年快八十了,腿脚不太方便,但她偶尔还是会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老赵头的院墙外,看看那棵老槐树。
“他婶子,你说德山和秀莲,还有柱子,在那边,是不是真的团聚了?”王大娘常常对着老槐树自言自语,仿佛秀莲能听到她的话。“应该是团聚了吧……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今年春天,村里来了一个年轻人,叫李明浩,是个大学生,说是来村里做社会实践的,研究乡村民俗。小李人很随和,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很快就和村里的老人们混熟了。
他听王大娘讲起了老赵头的故事,听得入了迷。他对那座破败的土坯房,对那棵老槐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王大娘,我能去老赵头的院子里看看吗?”小李问。
王大娘想了想,说:“去吧,小心点,里面草深。”
小李拨开齐腰深的荒草,走进了院子。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几声鸡鸣狗吠。土坯房的门窗都破了,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双双沉默的眼睛。墙角结着蜘蛛网,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杂物。
小李走到老槐树下,这棵树比他想象的还要粗壮,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裂痕。他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温度。他抬头望去,茂密的枝叶间,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赵爷爷,秀莲奶奶,柱子哥……”小李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知道你们的故事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几片嫩绿的新叶,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小李在老槐树下站了很久,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赵德山和秀莲,在槐树下相视而笑;看到了年幼的柱子,在槐树下认真地读书;看到了老年的老赵头,独自坐在槐树下,眼神里充满了思念。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记录。他要把这个关于爱、失去、坚守和最终宁静的故事,写下来。他觉得,这个故事,不应该随着老赵头的离去而被遗忘。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李在赵家坳待了一个多月。他走访了村里的老人,收集了更多关于老赵头的细节。他还帮村里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帮老人们干些农活。
临走前,小李又来到了老赵头的院墙外。他看到几个孩子正在槐树下玩耍,他们捡起地上的槐花,互相抛洒着,笑声清脆。王大娘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孩子们。
小李觉得,老赵头的故事,并没有结束。那棵老槐树,还在年复一年地抽出新芽,孩子们的笑声,还在槐树下回荡。生命的轮回,自然的馈赠,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中,生生不息。
夜,又一次降临了。巨大的黑色绒布,温柔地覆盖了赵家坳。田野里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随着晚风,拂过每一个沉睡的角落。天空中,繁星点点,其中最亮的那一颗,或许就是老赵头,他正和他的爱人、他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微笑着注视着这个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村庄,享受着永恒的安宁与团聚。
老槐树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一首永恒的歌谣,诉说着过去,也吟唱着未来。赵家坳的人们,在这歌谣中,安然入睡,等待着又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明天。而老赵头的故事,也将像这棵老槐树一样,在赵家坳的土地上,扎下根,发了芽,永远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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