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点30分准时休市。
国庆节后的第一天行情涨得不错，整个大厅所有人都在笑。张大爷是人群中的明星，声音更加洪亮，邀着大家一起去吃午饭。
周阳没有胃口，坐在硬邦邦的靠椅上，盯着大屏幕行情发呆，他还没有从懊恼的情绪中走出来。
这时，方瑜从二楼下来，正好去开户台拿资料，就遇到了还在大厅的周阳，她只是出于礼貌地冲周阳点头笑了笑。
在营业部只待了半天，周阳最深切的感受就是这里是一个最公平的世界，你有实力，就能被人尊重，你没有实力，就要受人白眼。钱就是衡量实力的唯一标准。
对于这一切，年近40的周阳自然再清楚熟悉不过了。这半天接触下来，也只有方瑜的态度最好，周阳等她忙完往后走的时候才迎上去，道：“方小姐你好，打扰你一下。”
“开户去银行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周阳道：“我全部都开好了，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快速通道，或者你手上有没有权限，让我今天就可以交易？”
方瑜没有听明白周阳的意思，一脸疑惑。
“你看，我资料全部都弄好了，但是要明天才能买股，可不可以加急处理？”
“不好意思，先生，这样是不行的。”
周阳拿出诺基亚N系列的塞班手机，在上面打开了中成证券的页面，道：“我研究了一下，你们公司好像也有App，能不能在手机App上面操作？”
“A……Epp？”方瑜显然对于这个词汇很陌生。
周阳还在用未来的模式思考问题，“就是打开手机软件，点一下就行了，所有流程都能快速通过，还有，你们公司能不能提供手机验证，就是那种，我点一下屏幕，通过摄像头就能认证的那种？这样，就能加快效率。”
方瑜根本理解不了周阳的这一套说辞，她见着周阳不停用手指在戳诺基亚那个非触屏手机，疑惑道：“点什么？”
“点屏幕啊。”周阳还示范了一下未来点触屏手机的动作，补充道：“就是找一找快速审核通道，然后在手机屏幕上点一下，用摄像头通过验证……”
周阳的这个行为，在方瑜眼里，就像是一个儿童在用手去戳老旧电视屏幕，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你，“电视可以点。”
不正常，这人绝对不正常。
工作了这几年，被股市折磨得精神不正常的客户方瑜是见到过的，此时，周阳已经被她归类于偏执和精神有异常的那一类，在面对这样客户的时候，说话必须要小心，绝对不能刺激到对方。
方瑜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道：“先生，对不起，我们公司真的没有这样业务，如果能帮到你，我一定尽力。”
周阳叹了口气，终于接受了今天不能买股的事实，“那明天……明天开盘我是不是一定能正常买入？”
“如果你的开户资料今天审核通过，明天就可以交易，请你放心。”
“那如果有问题呢？”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如果是资料不足，补好就行了。”
“好，谢谢。”周阳打定主意，明天一早还得来营业部，如果出问题就可以立马解决。
……
中成证券清江路营业部大厅面积很大。
莫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今年31岁，穿着白衬衣，领口的两颗纽扣没有扣，袖口是卷着的，显得很随意，脸颊消瘦，头发刚刚遮眉，胡须短但浓密。
他手上拿着一个小本子，不停写着一些不断重复的数字：
14.32，14.31，14.32……
写一会，停一下，抬头看了看大屏幕，又继续写，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喧闹的营业部，没有人会去关注他。
大康股份下午的走势和上午几乎一致，毫无波澜，心电图一样的上下一分钱波动，截至收盘，报收14.32，成交量比上一个交易日继续萎缩，勉强翻红，涨幅仅有0.5%。
整个下午，周阳一直坐在营业部的大厅里面，抬头看着大屏幕的报价发呆，他心里不停盘算着今天的损失。
就因为自己没有弄清楚开户次日才能交易这个环节，就亏损了2150。
如果要问一个股民在国庆9天长假是什么感受，三个字总结：憋得慌。
就在国庆收市前，上证指数三连阳。散户都有一种幻觉，只要股票市场开市，自己就一定能赚钱。而交易一旦停止，就会被人断了财路。
所以，国庆节后第一个交易日，沪指是一根跳空、放量上涨1.88%的K线，表明憋疯了的股民一开盘就报高价抢着买入。
“1.88%，好数字，要发发。”张大爷的笑声更是爽朗，他似乎很迷信收盘点位的寓意。
越是这样，周阳就越失落。
他走到下单机器前，再次输入了大康股份的股票代码，学着其他老股民，在分时图与K线图之间来回切换，虽然什么也看不懂。
张大爷今天心情很好，正巧在下单电脑上前进行复盘，扫了眼周阳的电脑，看出他神情失落，笑道：“小朋友，牛市来了，不要买弱势股，要买就要买强势股，免得只赚指数不赚钱。”
周阳没有答话，脸色不太好看，他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要买什么股票。
张大爷见周阳越是尴尬，心里面那种好为人师的情绪就越发浓重，道：“大康股份，我看了下，死气沉沉的，一定要盯着大盘做个股，你看看，指数在国庆前涨了三天，大康股份居然跌了三天，特别是9月29日，国庆节收市前最后一天，指数涨得那么好，大康股份尾盘居然还有跳水的动作，这种股票弱于指数，肯定有问题，不如买强势股，要跑赢指数，一点都不难。”
周阳这个连新股民都算不上的纯小白，根本听不懂张大爷口中一系列的专有名词。
此刻，他只能在心里面安慰自己：“虽然今天没有赚到2150元，但毕竟大康股份的走势和笔记本上面标注的一致，这也算个好事情。”
莫圣走路很慢，收盘后，他站起身，把本子放进裤子口袋，缓缓朝门口走去，一路上，他的眼神都没有焦点，在气氛狂热的营业部大厅里，显得很另类。
当莫圣路过周阳身边，听到张大爷说起大康股份时，步子明显顿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下，就恢复如常。
退休大爷的生活多姿多彩，说笑完后又相邀着去公园健身。待他们离开后，营业部大厅只剩下前来办理业务的人，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宁静。
……
出了中成证券清江路营业部，往北走大概200米就有一座公园，公园沿河而建，拥有多处自然风光和文化遗迹。
广夏市地处南方，10月初的温度还很高，莫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远处草坪上一个正在逗婴儿玩耍的女子发呆。
“在看什么？”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坐到莫圣边上，点了根烟，说：“怎么，在公园当苦行僧？”
莫圣的目光从那对母子身上移开， “我要是当苦行僧，也不会在风景这么好的地方。”
来人名叫张文东，是莫圣的表哥，他伸了个懒腰，道：“今天开盘了。”
“嗯。”
张文东掐灭烟头，“这么大的资金项目，你真的不担心？”虽然和莫圣一起运作这个资金项目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但还是看不明白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莫圣反问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文东没有回答，转换了话题， “现在确定真的是牛市？”
“是。”莫圣坐直身子，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就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牛市里，抓紧时间，多赚一点。”
张文东说道：“不光是资金项目的事，国庆这段时间，你也不出来放松放松，每天就坐在公园里，有什么好看的？今天开盘了，你人都没来，我是担心你碰到什么问题。”
莫圣喜欢在周末前一个交易日，把操控的个股价格打到最低，特别是国庆节这样的长假前，更好。
这样能最大限度折磨被套的散户。
炒股的人，就算在节假日都不想休息，时不时都会点开账户看一看盈亏情况。
喜庆的节日，亏损的账户，不眠的夜晚……
对股民来说，这就是最极致的煎熬。
“今天是国庆长假后第一个交易日，那些假期里憋坏了的散户，对于今天行情的期待是很强烈的。我交代过小孙，今天没有大动作，只需要在大盘上冲的时候，挂上一些大压单，就可以了。”莫圣拿出身上的小本子，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价格，“今天大盘涨得很好，但是大康股份就是不涨，散户是没有耐心的，他们想涨，那就越不能涨。现在看来，效果很好，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收到了很多浮筹。”
说完，莫圣合上本子，“不要着急，不差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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