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的这一番解释，让廖文和刘翊两人的脸上闪过疑惑，迷茫，以及不解的表情。
明明自己这一次外出，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闷亏，可怎么到了大将军嘴里，反倒是自己这边赚了？
什么时候打败仗也成立功了？
看着两人的表情，姜维再次开口解释道：
“此战不同以往，我们要的并不是一时的输赢，而是要尽可能的把晋国的生力军拖在这里并消灭掉。”
“替大汉扫平夺回洛阳的所有障碍！”
让两人离开之后，姜维立刻动笔给长安的刘谌去了一封信。
既然已经窥得了羊祜所部的虚实，那接下来姜维可要放开手脚了。
调动兵马是肯定的，别的不说，骑兵肯定是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的。
没有骑兵，如何能袭扰羊祜军营。
同样的，别的兵马增援也是必须的。
羊祜这段时间的进攻，若说没有给姜维造成压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之前姜维只需要守住冯翊就行，压力相对来说要小的多。
如今大概率需要主动出击的情况下，冯翊的兵马就略显有些捉襟见肘。
虽然姜维并不能做到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可冯翊的这点兵力，还远没有到姜维统兵的极限。
同时，也不足以在正面战场上和羊祜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当天边的曙光再次照亮这片土地的时候，进攻的鼓点也如期而至。
晋军再一次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朝着冯翊浩浩荡荡的杀来。
与此同时，司马炎的使者卫瓘，也手持符节到达琅琊，见到了琅琊王氏和泰山羊氏等士族大家。
和上一次司马骏出使相比，这一次出使的卫瓘姿态放的非常的低。
并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示出任何属于朝廷使者的傲慢。
除了因为这几家都是当地盘踞多年的世家大族外。
还因为如今的司马氏已经没有资格再在别人面前装大了。
更别说这次前来，是有求于别人。
皇帝求诸于士族，虽然此前也有之，但被摆到明面上这还是第一次。
皆因此时的司马氏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和别人作为交换的资本了。
当南阳的那些士族们逃到洛阳的时候，司马炎就知道国家局面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日中天的大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他却很明白，若是再不想别的办法，那蜀汉必然会进一步进逼中原，到时候国家危矣，家族危矣！
可如今的局面，他又能从哪里调兵？
若不是穰城等地城池高大，恐怕整个南阳郡已经落入到杜预之手。
至于合肥的兵马，往那里增兵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敢动那里的兵马。
要知道王浑的来信里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江东对合肥虎视眈眈。
思来想去，唯有从河北和山东想办法。
可幽州两年战乱，几乎已经被打成了一块废地，河北士族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帮助他。
那就只剩下山东！
而且往山东还有两个好处。
其一，便是王戎之父，前魏凉州刺史在投降后被刘谌杀害。
消息传回琅琊之后，王戎哭到呕血三升，立衣冠冢并发誓一定要为父报仇。
这个时候自己去求琅琊王氏相助，多半是能成的。
其二，自己的伯母，出身泰山羊氏的羊徽瑜，已经悄悄的返回族中很长时间了。
不光是他，还有司马攸的那个儿子。
当时司马炎没有清算对方， 一来是为了给羊祜面子，二来司马攸 如今还在自己手上。
料一个黄毛小儿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放过他们，还能彰显新朝气象，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想到当初的善心之举，竟然成了今日的助力。
自己当初放过他们一马，他们即便是不愿意给自己出力，也应该不会跟自己唱反调。
一个琅琊王氏和自己有着相同诉求，会站在自己这边。
一个泰山羊氏同样也得记着自己的恩情，帮自己出点力。
有这两家在，大事可定！
“蜀贼攻入南阳，已经夺下南阳郡大半。”
“陛下虽有心杀贼，奈何贼势浩大。”
“朝廷多半兵力都被牵制在冯翊一线。”
“实在是无力再往南阳布置更多兵马。”
“若南阳有失，荆州数郡皆落入蜀军之手。”
“则贼必东侵合肥。”
“若合肥再失，徐州必定难保，届时贼定先攻山东，而后取洛阳。”
“恐诸位之危，尚在国家之上！”
即便是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相信两家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但司马炎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选择上。
那种做法就像是乞求别人的施舍一样，所有主动权都交到别人的手上。
那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该干的事情。
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绑上自己的战船，让他们看到其中的厉害，他们才会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
听到卫瓘的话，王戎面沉如水。
当父亲被刘谌杀害的消息传回琅琊的时候，王戎恨不得立刻带人往长安活剐了刘谌替父报仇 。
如今仍然在孝期之内的王戎按理说听到卫瓘的建议应该要立刻同意。
但作为一个阴谋家，王戎不仅仅要为父报仇，更要为家族考虑。
司马氏大势已去，从之前司马骏来找自己借兵攻打刘渊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
只是谁都没想到速度居然会这么快！
短短两三年时间过去，晋国已成亡国之势。
这个时候给司马氏出力，风险着实有点大。
至于父亲的仇。
十世百世，皆可报也！
就在王戎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的时候，坐在王戎对面的羊发开口道：
“我等皆大晋臣民，为国出力乃理应之事。”
“陛下只需一道诏书前来即可，何需天使亲至！”
羊发说的大义凛然，王戎听得心下诧异。
其实不光是王戎心中诧异，就连卫瓘心中也诧异不已。
因为在他出发前和司马炎以及贾充等人的谋划中，此时王氏和羊氏的做法应该互换才是。
而不是王戎一言不发，羊发率先开口。
但无论如何，有人开口终归是一件好事。
代表着这件事正在朝朝廷有利的方向发展。
为了避免羊发反悔，卫瓘赶忙说道：
“疾风知劲草，国危识忠臣。”
“有尔等这般忠臣义士，何愁国家不靖，何愁外敌不灭！”
听到卫瓘的话，羊发只是微微一笑：
“不过这等大事，岂是一言可决之的。”
“还需仔细商议之后，方可司徒一个答复！”
此言一出，卫瓘的心算彻底放到肚子里了。
什么仔细商议，无非就是提条件罢了。
可现在的司马炎根本就不怕你提条件，就怕你不提。
如今的大晋就算拆了卖了，他们一人也分不得几片瓦去。
反倒是他们答应自己，自己就可以从他们手里得到兵马支援！
卫瓘很识时务的点头起身：
“老夫舟车劳顿，倒是有些乏了，这便前往馆驿歇息。”
“待老夫养好精神之后，再图救国之策！”
王戎当即便命人安排住处，让卫瓘住下。
虽然已经不看好司马氏，但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
让朝廷使者，还是司徒这样的高官住馆驿。
说出去丢的可不是朝廷的人，而是他琅琊王氏的人。
等到卫瓘走后，王戎才看着羊发说道：
“世叔，此事是不是过于急躁了？”
嘴上说的是急躁，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王戎这是对羊发擅自决定帮朝廷忙的不满。
士族集团，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来都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因此只要羊发把这件事答应下来，琅琊王氏以及背后的一众士族无论输赢都要跟上。
“世侄，难道你还没有听明白咱们这位卫司徒话里的意思吗？”
王戎眉头微微一皱：
“还请世叔指教！”
羊发摇了摇头道：
“指教不敢当，但我只问你一句话。”
“若是合肥有失，蜀军杀向徐州。”
“你有多大的把握顶住对方的进攻？”
此言一出，再联想到之前卫瓘说的话。
王戎的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但旋即又愤慨道：
“那司马氏敢为此举乎？！”
原来，就在听到羊发的那句话后，王戎立刻就明白过来。
之前卫瓘跟两人说了蜀汉在中原方面可能的行军路线。
这既是在向自己表达朝廷的难处，同时也是在暗暗的威胁自己。
若是这次合作两家愿意出力。
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朝廷得到了自己的支持，自己也可以安心的待在后方。
若是不愿意出力，那卫瓘说的这条路线，便是蜀军的行军路线。
到时候合肥的兵马收拢到洛阳拱卫京师，放任蜀军进入中原。
就算是完蛋，自己也会比洛阳先完蛋！
至于司马炎到底会不会这么做，他们赌不起。
刘谌是如何对付世家大族的，他们这些人心里很清楚。
百年基业拱手让人，他们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就只有和司马炎合作这一条路可以走。
“司马氏果然工于心计。”
王戎恨声说道。
从司马懿开始，司马氏就在阴谋家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如今更是连他们都一并算计上了。
“眼下给司马氏卖命已成定局。”
“但咱们也不能白白给司马氏卖命。”
“无论司马氏能不能扛住蜀汉的进攻。”
“该要的好处咱们一定得要到手。”
羊发的话让王戎精神一振：
“世叔的意思是？”
“我想让你我两家永镇山东！”
“你为琅琊王，我为泰山王，如何？”
王戎闻言心中一惊。
没想到羊发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想要让朝廷封自己为异姓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羊发的这份野心，完全来自于羊徽瑜。
司马攸在长安的始末，羊徽瑜回到族中之后，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从司马攸割据长安，再到司马攸立伪帝称王。
让羊发意识到，拳头大就是道理大的世道可能要再次回来了。
虽然司马攸最终失败了，但那又如何！
司马炎可是成功了。
既如此，为何羊氏不能更进一步，向司马炎讨要个王爵？
“世叔，我朝立国之时，虽大肆封王，可还未曾有过外姓王的先例。”
“他司马炎会不会开这个口？”
羊发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异姓不得封王乃是前前朝的故事，何况曹操不也是异姓封王？”
“他司马炎同样也是异心王。”
“既然他们都做的，为何我们就做不得？”
王戎的脸上表情几番变换之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封王的诱惑。
当即便说道：
“既如此，听凭世叔吩咐！”
当“休息”好了的卫瓘被再次请到王府的时候。
王戎和羊发二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已经做好了对方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的卫瓘，在听到二人想要一个大晋的王爵的时候。
卫瓘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以为羊、王两家的野心就算是再大，也不过是个三公的位置。
而且司马炎也已经做好了交出这两个位置的准备。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二人的野心居然会这么大。
难不成你们要与司马氏共天下？
卫瓘很想开口拒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做不了答应对方的主，同样也做不了拒绝的主。
无奈，只能告诉两人，兹事体大。
须向洛阳问策 。
王、羊二人自然也不会拒绝，这么大的事。
若是没有洛阳的首肯，仅凭卫瓘一张嘴，他们也是不会相信的。
一骑飞速离开，直奔洛阳方向。
而王戎和羊发也没有闲着。
因为这件事无论是成或者不成，他们都必须要出兵。
既是救朝廷，也是救他们自己。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件事是完全瞒着卫瓘来做的。
否则这件事肯定不能成。
而在王戎、羊发和卫瓘共同等待朝廷回信的时候。
合肥王浑也在向洛阳求援。
因为已经夺取了荆州大部的杜预，真的打算向合肥进兵了。
四月，在荆州诸郡的生产彻底恢复之后，杜预并没有继续进攻穰城等地。
而是联合江东陆晏。
双方开始集结兵力，兵锋直指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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