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常遇春坐直着身子，两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八个大字，他很激动，比以前的每一次都激动。他上过很多次台，拿过很多次奖——班级总成绩前五，班级单成绩第一。而这一次，他还会领这些奖，但又不止这些。
常遇春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额头抵在前面的座位上，低着头，扣紧的双手贴着嘴唇。
这像一个许愿的姿势，像是两年多前，一个小小的男孩朝向狭小的窗，沐浴着难得的月光。
当时啊，小小的男孩许了个愿望，许了一个这个年纪的人大概都许过的愿望，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要考级部第一，他是何等的虔诚又是何等的嚣张。
现在啊，这个愿望很近了，近得就差了二三十分，近得就隔了几排的人。
常遇春抬起头，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看向了班级的最前排，三排的距离他哪里看得见，一重叠着一重的人他哪里分得清......但他看见了，他分清了，他无比确信她在那，他无比确信那个人就是她。她是那么地清晰，清晰地让男孩觉得诧异。
她一直看着大屏幕，只是偶尔侧一下脸与身边的人说说话，她穿着千篇一律的蓝色冲锋衣，她的声音被音乐掩盖......所有所有能让她与其他人区别开来的特质在这一刻都多么地苍白无力，更何况，他还是个视力欠佳的男孩......但他就是看见了，他就是分清了。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参加本次集会的嘉宾们，初中部部长曹国昌部长，初三年级主任李如海主任，初三数学组备课组长高乔主任，初三英语组备课组长杨庆玲主任，初三年级副......”
“常遇春？”马良身子向常遇春凑近，晃着他的肩膀，再次确认道：“常遇春？”
“嗯？怎么了？”常遇春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马良，眼镜倾斜。
“我看你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你睡着了。”马良再次靠向椅背，打了个哈欠，“你要是这都能睡着可就太厉害了，不过的确是挺无聊的。”
常遇春一只手扶了扶眼镜，一只手揉着额头上的印子，他下意识地看向刚刚的那个方向......他看不见，他分不清。
常遇春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他怎么看得见？怎么可能分得清？她是多么......多么的模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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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请李主任，为我们宣读本次月考‘优胜学生’的名单。”说完，王超双手举起，带头鼓掌。
李如海从领奖台一端迈上，接过了王超手里的麦克风，向台下招着手，踩着激烈的鼓掌声，走到了领奖台中央。
常遇春和其他人一样鼓着掌，鼓得很快，很用力，此起彼伏的响声震得他心跳加速，他能感受到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在跳动，他开始头晕，开始眼花，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世界在脑海里重叠，像站在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央。
李如海开始念名单，“二班，亓紫曦......”
常遇春停下了鼓掌，双手再次紧扣，闭着眼，低着头，等着一个名字的出现。
“......二班，常遇春......”
马良拍着常遇春的背，点头道：“不错，这风范与我当年很像。”
常遇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像是憋了许久的气，这个听话懂事的男孩这一刻竟没再讲究那些老师立的奇怪规矩，疲惫地靠在靠背上，现在的他既不像刚才紧张，也不像刚才激动，很平静，像一片结了冰的湖面。他微微笑着，仰起头，眼睛迎着天花板上的数不尽的白色灯光。
“......四班，邓淮书......”
常遇春涣散的目光一瞬间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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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恭喜以上同学。”王超再次走上台，操纵着电脑，将大屏幕上的ppt翻到下一页，“下面让我们有请崔主任，为我们宣读本次月考各班‘优秀之星’以及‘进步之星’的名单。”
会场里再次响起了掌声，常遇春没有鼓掌，他看着四班的位置，尽管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还是看了过去，常遇春确信，他也在看着自己，并且肯定也和自己一样地惊讶。这次月考结束后，常遇春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关注邓淮书的成绩，他以为自己这次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却没想到，竟只是略胜一筹。
邓淮书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也曾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他是不是也在为对方的成绩而感到惊讶。
常遇春的模糊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白发的少年，实在醒目，他坐在四班第一排靠近走道的位置，两人离得不远，就隔了大概四米的距离。他也没有鼓掌，他也在看着对方。
少年见少年，如两个搭在满弓上的利箭，箭尖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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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请获得‘优胜学生’的同学到领奖台下方准备领奖，有请初中部部长曹国昌老师为他们颁奖。”王超再次将双手举到身前，带头鼓掌。
常遇春刚站起身来就被马良一把推到了过道上，声音高昂，“决定就是你了，去吧常遇春，头抬高，腰挺直，腿迈开.......”
常遇春稳住身形，抓着险些从脸上掉下来的眼镜，面对着被马良的声音聚集过来的目光，很是不自在。他们的眼神他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他看不懂，他们是怀着怎么样的神情在注视着自己？常遇春不自觉地低下头，掩耳盗铃。
“走了，级部第四。”一个陌生的肩膀从常遇春身边擦过，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身前消散。一身蓝衣的白发少年超过常遇春，走向颁奖台。
如有一道闪电闪过黑夜，骤然回神的常遇春抬起头，快步走出，追上了身前的人，“你好。”
“你好。”邓淮书回应道。
少年与少年并肩而行，如同两本书的主角在各自延伸的故事线上同向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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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奖台旁，亓紫曦，徐妍和宋筝扬三人因为坐的位置靠前，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离它越来越近，他离她越来越近。
常遇春站定，背靠着木制的消音板，与亓紫曦之间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常遇春。”
常遇春闻言转过头，亓紫曦正看向他，抬起手，指了指她自己的眼睛。
常遇春疑惑地看了看身后，邓淮书正低头拉着自己的衣服拉链，他又回过身，指着自己，一脸不解。
亓紫曦叹了口气，原本指着她自己的手指转向了常遇春，“你的眼镜。”
常遇春似懂非懂地正了正眼镜，没歪呀，他仍旧疑惑道：”怎么了？”
亓紫曦上前半步，两只手伸向了常遇春的脸，常遇春没有躲开，他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近在咫尺，就和一个小小男孩在月光里许下的愿望一样。
他离它很近，他离她很近。
亓紫曦两只手捏着常遇春的眼镜架，把它慢慢地摘了下来，她把眼镜腿小心地折好，收进了口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会下了台再给你。”
光亮一瞬间涌进男孩的眼里，他眨着眼，泪水被绞得粉碎。
他真的看见了，他真的分清了，她在他的世界里无比清晰，就像......梦一样。
“请获得‘优胜学生’的同学上台领奖，请曹国昌部长为他们颁奖。”
亓紫曦后退半步，转过身，背对着常遇春，第一名的她却仅仅只是站在了常遇春的身前。
“优胜学生”依次上台，在他和她之间那空着的一个身位在高高的领奖台上，在红底金字的大屏幕前，在不断变换着颜色的聚光灯下不断地缩小。
他走向了它，他走近了她。
2024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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