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外海,“破浪”号在轻微的颠簸中破浪前行。
连续数日的海上游击与高强度袭扰,虽成果显着,让辽军疲于奔命,收缩防线,但李从嘉深知,这绝非长久之计。
虽然屡屡得手,但是真正决定海州归属的,仍是陆上的决定性一击。
他站在海图前,目光却不时瞥向案几上那几份颜色、印记各异的紧急文书。
它们来自大唐的其他方向,提醒着他身为君王,肩上担着的不仅是眼前这片海域。
最上面一份,火漆印着蜀地特有的纹路,是镇守成都的大将李雄发来的。
李从嘉展开细看,眉头渐渐锁紧。
信是十余日前发出的,传递两千里至此,战局恐已有新的变化。
信中言,凤翔节度使王景,这位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乃至当今大宋,名副其实的“六朝老将”,果然动了!
王景以大将张建雄为主帅,骁将康延泽为副,其长子王廷义为监军,集结凤翔路精兵四万余众,自大散关、陈仓道等地南下,兵锋直指蜀道北门、战略要地。
兴元府(今汉中)!
“王景……”
李从嘉指尖轻叩这个名字,仿佛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透出的沉甸甸的压力。
此人年已七十有四,却依旧精神矍铄,用兵老辣持重,尤善经营边事、攻坚拔寨。
五年前,正是此人统兵,趁后蜀主孟昶昏聩、内部不稳之机,连破西蜀北方四座雄关要隘,为后来宋军(当时的后周)大举入蜀打开了通路,其威名在蜀地至今令人胆寒。
如今他虽未必亲临前线,但调遣麾下久经战阵的凤翔精兵而来,其势绝非寻常扰边可比。
李雄在信中详细禀报了兴元府的防御部署,言及已依托汉中盆地外围山险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决心死守。
但字里行间,亦透出压力。
“……王景老贼所部,皆百战边军,器械精良,攻守兼备,非寻常宋军可比。蜀地新附,人心初定,地方豪强或有观望,末将日夜督防,不敢稍懈。”
“幸赖陛下此前调配,江南粮秣经长江、蜀道转运尚算及时,军械亦有补充。兴元城高池深,兼有米仓山、大巴山为屏,地利在我。末将必竭尽全力,阻敌于蜀门之外!”
信末日期之下,又有一行显然是后续加上的小字,墨迹不同:“宋军已于三日前抵达城下,开始驱民填壕,建造器械,大战在即。”
“两千里……”
李从嘉轻轻合上文书,望向西方,目光仿佛要穿越千山万水,看到那座正在承受压力的城池。
消息传递的延迟,使得他无法对千里之外的战局进行即时指挥,一切只能倚赖前线将领的临机决断与事先制定的方略。
他对李雄的能力是信任的,但对手是王景这只老狐狸,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他仿佛能看见,此刻的兴元府外,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兴元府(汉中)城北,褒斜道出口,战云压城。
黑压压的宋军阵列,如同从秦岭山脉中倾泻而出的铁流,在城外原野上铺开,旌旗蔽日,枪戟如林。
中军大旗下,“张”、“康”、“王”等将旗猎猎作响。
主帅张建雄,面色沉毅,正勒马观察着这座扼守蜀道咽喉的坚城。
城墙上,唐军守卒密密麻麻,滚木礌石堆积,床弩、抛石机探出垛口。
李雄一身铁甲,按刀立于城楼,独目扫视着下方无边无际的敌军,脸色凝重。
他能认出,那阵列中许多士卒的甲胄样式与气质,确与中原腹地的宋军有所不同,更加粗粝悍勇,带着久镇边关的风霜杀气,正是王景经营多年的凤翔边军。
“填壕!”
张建雄一声令下。
号角声中,大队被驱赶的民夫哭嚎着,在宋军刀枪的逼迫下,扛着土袋、柴捆,向着兴元府宽阔的护城河涌去。
城头箭矢如雨落下,不断有人扑倒,但后续者又被驱赶上前,护城河眼见着被一段段填平。
与此同时,宋军后阵,工匠和辅兵正在紧张地组装着庞大的攻城器械。
高达数丈的云车、冲车、需要数十人操作的巨型抛石机……这些器械部件显然是从凤翔一路拆卸运输而来,此刻正在迅速成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王景用兵,向来先困后攻,器械为先。”
李雄对身旁副将沉声道,“看这架势,张建雄是想一鼓作气,不给咱们喘息之机。告诉弟兄们,守住第一天,挫其锐气!滚油、金汁、狼牙拍都备好!弓弩手,重点招呼那些推器械的宋狗和督战的军官!”
“得令!”
当第一架高大的云车在数百名宋军重甲步卒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碾过填平的壕沟,缓缓逼近城墙时,大战轰然爆发!
“放箭!砸!”
唐军箭矢、碎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云车外围蒙着的湿泥皮革噗噗作响,但无法完全阻止其靠近。云车顶部的挡板后,宋军弓弩手也开始与城头对射,压制守军。
“杀!”
云车甫一靠墙,跳板轰然放下,身披重甲、手持利斧大戟的宋军锐卒,顶着盾牌,发出震天怒吼,涌上城头!
“挡住他们!”
李雄拔刀怒吼,亲自带亲兵顶了上去!
城头瞬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绞肉场!
刀剑碰撞,怒吼惨嚎,尸体不断从城垛边坠落。
更远处,抛石机投出的巨大石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砸在城墙或城内,发出沉闷可怕的巨响,砖石崩裂,烟尘四起。
冲车也在撞击着城门,咚咚声仿佛敲在守军的心头。
李雄身先士卒,刀法狠辣,接连劈翻数名登城宋兵,血染战袍。
他心中清楚,这只是开始。
王景的边军韧性极强,攻城经验丰富,这场围绕兴元府的攻防,必将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战。
他唯的优势,除了城防地利,便是身后相对稳定的蜀地粮道补给,下方荆襄之地,也有援军增兵。
他能做的,就是依托坚城,一寸一寸地消耗宋军的兵锋与士气,将王景这支宝贵的边军主力,牢牢钉在兴元府下,为陛下在其他战线争取时间。
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吹入船舱,李从嘉收回远眺的目光,将李雄的战报轻轻放回案上。
东有海州胶着,西有兴元危急,中有宋军虎视淮河,南面虽暂时平静却也需要大胜维稳……
这便是帝王棋局,处处皆需落子,处处皆可能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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