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万叶集》
枫原万叶痛苦地抱住脑袋跪倒在地。
眼看着神明的刀光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而后和人影一同崩碎消失，白晓梦抬头望去，破碎的天空中，阴霾依旧，低沉的雷鸣也未曾消失。
树叶“哗哗”作响，狂风四起。
以万叶的位置为中心，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像是被击碎的镜面所映照出来的，残缺可怖。
白晓梦向少年伸出手，但从他的肩头穿过，摸了个空。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一把竹制红伞被撑开，挡在白晓梦的头顶。少女听见了雨滴砸落伞面，以及青年有些虚弱的嗓音。
“那只是个虚影。”
见白晓梦向自己望来，友人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殷红。但胸前的血迹还在扩大。
“你的伤......”
“别怕，也就看起来有点吓人，实际上一点也不疼。”
青年扯了扯唇角，似乎想扬起个帅气的笑，没成功，看上去像在龇牙咧嘴。
读懂了白晓梦的眼神，友人有些尴尬。
“好吧，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疼的。”
少女明澈的红瞳中凝聚出水汽。
“真没事！等一会儿就好了！真的，信我！不信你看！”
慌张的青年掀开衣服，能看到狰狞的伤疤在渐渐愈合，血液倒流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完好无损的肌肤，白晓梦发现自己指尖沾上的血迹也飘回了伤口处。
“小姐再等一会儿就会明白了。”
伞面上的雨声更大了，定睛望去，白晓梦发现这些“雨珠”上面映照着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想伸手接住一滴仔细瞧瞧，怀中的小猫却突然融化成了水。
奇特的是，这些“水”并不会浸湿衣物，而是坠落下去，在地面逐渐汇聚成水潭。
有几滴溅到手上，白晓梦看到了那只名叫小玉的白猫，以万叶的视角。
“那些是万叶的记忆。”
友人牵住了白晓梦的手，引着她向没被水面没过的高处行去。
“小心不要碰到，会影响自我认知。”
青年踏出的每一步都刚好落在尚未崩损的地面，避开积水与裂缝。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晓梦心中浮现出匪夷所思的念头，而友人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抱歉一开始没告诉狐狸小姐。”
将绘有枫叶的红伞向顿住脚步的白晓梦那边偏了偏，友人的声音带着歉意。
“因为我觉得比起莫名其妙的说明，还是亲自体验一次来得更快。”
接连不断的雷鸣中，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青年郑重地轻声道歉：
“对不起。”
“我没生气。”
只是被你吓到了而已。
搓了搓自己的长发，白晓梦无奈地选择原谅。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然而友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牵着她又走了一段路，才说：
“狐狸小姐还记得昨日见到万叶时，他念的那句诗吧？”
“「醒时不相逢，且向梦中寻。梦中得相会，夜夜尽良辰。」你是想说，梦中的这一切都是万叶造成的？因为他想要在梦中弥补过去的遗憾？”
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其实这首诗还有下文，「若言相思兮，犹如身死。吾死而反生兮，何止千次。」意思是说，如果思念一个人就像要死去，而我历经生死交替。何止千次。”
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幕，白晓梦倒抽一口冷气。
“你该不会......”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死亡，为了直到有一次万叶能够放下，能够...坦然地接受离别。
“已经多少次了呢？我也不记得了。哦，小姐，小心脚下，这里很滑。”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一座山头。向下望去，漫山遍野尽是红叶。
“大概还不到一千次吧。不然用不着麻烦狐狸小姐，我一人就能破除这场幻梦了。”
红伞静静伫立在雨中，伞沿挂着几滴水珠，像是谁人的眼泪。
“按说人们所盼的梦总该是美好的，偏偏最放不下的就人是他自己，既盼望着父母在世，家仆从未离去，枫原家也不曾没落。又不肯沉溺其中，非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譬如眼狩令，那场御前决斗，再或者...母亲的去世，卖出的家宅。”
雨越来越大，远处已经变得破旧不堪的枫原家宅邸，被遮在水幕之后。
“我试了很多法子，就算答应万叶不去参加御前决斗，或者在眼狩令到来时和他一同逃走。但最终只有一个结局。我死去，而他让这里重来。”
雷声隆隆，仿佛呜咽，可始终没有一道雷光落下。
“那小子总想着拦住我，拦住走向破败的枫原家。但就像徒手去抓流水，全是徒劳。”
友人摸了摸身侧的佩刀——那柄断刀也恢复如初，再看不出一点裂痕。
“也该醒来面对现实了，笨蛋万叶。”
不知身处何处的梦境主人就像是听不到友人的声音，依旧专注地在雨中修修补补，试图让一切回归原样。
“哎呀，哄小孩子可还真是个累人的差事。”
友人叹了口气，唇角还带着笑意。
“我还以为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要一直持续下去，狐狸小姐就来了。你是个变量，万叶也无法控制的变量。”
白晓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为她也想不出任何解决之策。
“说起来，我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狐狸小姐要听吗？”
“你说说看。”
光洁如镜的佩刀被递到眼前。刀主人笑嘻嘻地说着混账话。
“既然他下不去手，我也会被阻挠。只能烦请小姐，给我来上一刀。”
好让这一切无法再被修复。
“这不可能。肯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白晓梦后退几步，颤抖着躲开那柄凶器。
即便她也意识到了，这是最快，也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唉，他的潜意识明明知道我不在了，又不肯相信。非要扯出这个循环，还害得狐狸小姐为难。”
友人收起纸伞抖了抖，看着那柄沉重的雨伞也化作水滴，汇入地面。
“实在过意不去。”
雨停了。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纵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因为有你在。】
——《万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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