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启都市纪元:佣兵的平凡幻变

汪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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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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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入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像是一头蛰伏了千百年的黑暗巨兽,正无声地张开了它那深不见底的大嘴。诺罗敦抱着那个装着“九九还阳丹”的灰扑扑陶土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里。他走得不算快,但很稳,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仿佛急着奔赴下一个地方。

就在他的背影快要被黑暗完全吞没的瞬间——

“诶,老头子……”

一个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虚弱,却像是一把在冰窟里冻了千百年的、淬了冰的小刀,又快又准又冷,一下子刺穿了祭坛里那片沉重得快要凝固的沉寂。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把人压垮的重量,“咚、咚、咚”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让人喘不过气。

是宿羽尘。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祭台石壁,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好像一阵稍微大点的风就能把他吹倒。他的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像是一张被水泡得太久、一碰就破的薄纸。嘴角那里,暗红色的血沫子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不断地、一点点地往外渗,顺着下巴的弧线往下淌,滴落在他那件早已被血污、汗水和灰尘浸透的作战服衣襟上,晕开一朵朵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的、狰狞的“血花”。

他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却又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心底发凉的……平静。

那不是看淡一切的平静,而是某种情绪被压抑到了极致、压缩到了临界点、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可怕的“死水”般的平静。

“四年前……在中东……”

他开口,语速很慢,像是在一边说,一边从记忆最痛苦、最不愿意触碰的角落里,把那些碎片一点点捡起来,拼凑。

“给‘浊世净化会’……那帮没人性的混蛋……‘指路’……”

他顿了一下,胸口猛地一阵剧烈的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漏气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根烧红了的钢针,同时在他胸腔里、五脏六腑间凶狠地穿刺、搅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种仿佛要把身体从内部撕裂开的剧痛。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

那双因为失血过多、体力透支而显得有些黯淡、失去焦距的眼睛,此刻却像是回光返照般,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某种执念的光芒。那目光,艰难地穿过祭坛里昏暗不定、被能量余波搅得扭曲的光线,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定在了诺罗敦那已经快要融入黑暗的……背影上。

“告诉他们……我妻子莎莉亚……住的村子的具体方位……”

“间接……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那个人……”

他又停住了,仿佛光是说出“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就用掉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才没让那股翻涌上来的、混合着血腥味的悲愤冲垮他最后的理智。

然后,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问出了那个在他心底反复灼烧了四年、如同附骨之疽般日夜折磨他的问题:

“是……”

“你……”

“吗?”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却像是有千钧重。

“咔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祭坛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不再是之前能量对撞时的狂暴,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几乎要将人血液都冻结的……死寂!

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最阴毒的蛇,顺着每个人的脊椎骨,悄无声息地往上爬,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琉璃地面上那些还未完全消散、原本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的毁灭能量余波,都仿佛感应到了这股彻骨的寒意与沉重的质问,诡异地……停止了流动,凝固成了一片片黯淡的、死气沉沉的光斑。

沈清婉握着那个黑色U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掌心传来的、属于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从刚才那一连串震惊与信息冲击中瞬间清醒过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问题……这个答案……或许……会揭开一个……足以将此刻虚弱不堪、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的宿羽尘……彻底击垮、甚至……摧毁的……残酷真相。

阿加斯德手中的银白色长枪,枪尖微不可察地、却又极其自然地……向上抬高了那么一丝丝。她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璀璨的神光微微流转,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她女武神那超凡的感知力——从宿羽尘那残破身躯深处,散发出的那股被压抑到了极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情绪暗流。

表面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死寂。

但底下……却是翻腾汹涌、充满了毁灭与痛苦气息的……滚烫岩浆。

而站在稍远处的罗欣,则下意识地、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子。她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和茫然。对于宿羽尘口中那“四年前”、“中东”、“妻子莎莉亚”、“家破人亡”这些具体的人和事,她并不完全明白,也无法理解其中全部的恩怨纠葛。

但是……

她能从那平静得可怕的语气里,从那每一个字仿佛都浸透了血泪的质问中,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

以及……恨意。

那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沉重中——

那个已经踏入阴影、几乎要消失的背影……停住了。

诺罗敦的动作很缓,很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拖住了脚步,又像是……他自己,也在犹豫,在挣扎。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依旧抱着那个灰褐色的陶土罐,抱得很紧,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支柱。祭坛入口的阴影落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晦暗不明。

只有那双锐利得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在阴影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更加明亮,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芒。那目光,越过不算近的距离,沉沉地……落在了靠坐在祭台边、气息奄奄却眼神执拗的宿羽尘身上。

沉默。

令人难熬的沉默,在师徒(如果还能这么称呼的话)之间蔓延。

几秒钟,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诺罗敦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他那特有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哑,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里少了几分刚才面对阿加斯德和沈清婉时的冰冷与嘲讽,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或者说,是一种……“果然如此”、“你终于问出来了”的……了然?

“诶,小鬼头……”

诺罗敦的声音在寂静的祭坛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没有否认,没有辩解,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或慌乱。

开口第一句,问的是……“怎么发现的”。

仿佛这个问题本身,比“是不是他做的”这个事实,更让他感兴趣。

宿羽尘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最终只形成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弧度。他现在连顺畅地喘一口气都觉得是种奢侈,胸口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死死压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内脏移位的剧痛和忍不住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他整个单薄的身子都随着咳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一片在狂风中挣扎的枯叶。

“也……也许……是你不了解吧……”

他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满是血沫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那些……恐怖分子……‘浊世净化会’那帮杂碎……在找人问路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个习惯……”

他顿了顿,抬起那只沾满了自己鲜血和灰尘的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角不断涌出的、带着温热腥甜气息的血沫。指尖传来的、属于自己血液的温热触感,让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四年前——

那个天空被硝烟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味的下午。

莎莉亚变成丧尸后回头看他时,那双湛蓝眼眸里盛满的温柔、空洞、以及……解脱般的笑容。

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口,又狠狠地、缓慢地……剜了一下。

剧痛骤然加剧,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继续用那嘶哑破碎的声音说道:

“就是……暗地里……偷拍一张……指路人的照片……”

“如果……指路人提供的是……正确的路线……那么事后……这个指路人……就会得到……一定数额的……‘报酬’……”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浓浓的、化不开的嘲讽,那嘲讽是对那些恐怖分子的,或许……也是对他自己的?

“但如果……指的是一条错误的路线……或者……干脆就是一条……‘死路’的话……”

宿羽尘抬起眼,目光再次如同实质般锁定诺罗敦,那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看穿一切的清明:

“那么……等着这个人的……就是……全家……报销的……悲惨结局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又仿佛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而你……那天……给那些混蛋……指路的照片……被他们拍下来后……”

“那名……负责联络的恐怖分子……大概是觉得……你有点‘眼熟’?或者……单纯就是想多捞一笔外快……他直接……通过暗网……把那张照片……连带一段简短的现场录像……打包……卖给了一个……专门倒卖各种‘情报’的……情报贩子……”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更加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眼泪混合着血沫一起呛了出来,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旁边的沈清婉看得心疼不已,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扶住他,帮他顺气。

但宿羽尘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或者是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在她脚步刚动的瞬间,就用一个极其轻微、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神……制止了她。

那眼神在说:别过来。让我……自己说完。

沈清婉的脚步僵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印。

宿羽尘好不容易才止住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咳嗽,喘息着,声音更加嘶哑,却依旧执拗地问了下去,像是在进行一场对自己的凌迟:

“而你猜……我……会不会……买下……这张照片……和那段录像呢……?”

他自问自答,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当然了……一开始……我肯定……也认不出来……那是你……更不会……往你身上怀疑……”

“但那……并不仅仅……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还有一段……大概十几秒的……录像……”

“师父~”

宿羽尘忽然用了这个久违的、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刺耳的称呼,他拖长了尾音,那语调里没有亲昵,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与……某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您的……伪装功力……还是……不减当年呢……”

“只可惜……您的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您啊……”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片被战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城市——代尔祖尔。

回到了那个混乱、危险、却又在他灰暗少年时代留下了复杂印记的地方。

回到了那个……用所谓的“空闲时间”手把手教他如何挥拳、如何踢腿、如何在枪林弹雨中寻找掩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战果的……神秘身影旁边。

“比如……”

宿羽尘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记忆里的那个影子诉说:

“你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在思考……或者……想要强调什么的时候……总是习惯……用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自己的左手掌心……”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还有……你走路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旧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左脚落地……总是……比右脚……要重上那么……微不可察的一分……”

“这些……都是你……在代尔祖尔……那几个月里……在我面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小习惯……”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眼前真实的诺罗敦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与……恍然:

“只不过当时……可能……我被仇恨……彻底冲昏了头脑……满脑子想的……都是‘浊世净化会’……那帮该千刀万剐的混蛋……想着要怎么找到他们……怎么报仇……”

“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录像里……那个模糊的……‘指路人’……”

“或者说……是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不敢……把你……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宿羽尘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自我剖析的痛苦:

“直到刚才……在这里……看见你……走路的姿态……看见你……在和我说话时……下意识敲击掌心的动作……”

“那些……被刻意遗忘、或者说……被潜意识压抑的……记忆碎片……才猛地……全部涌了上来……”

“我才……想起来……”

“咳咳咳!!!”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这一次,仿佛连内脏都要咳出来。一大口暗红色的、甚至带着些许细小凝固血块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他口中猛地喷了出来!

“噗——!”

鲜血如同小型的喷泉,溅落在身前光滑如镜的琉璃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令人心悸的轻响。那声音在这死寂的祭坛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格外刺耳,格外……惨烈。

“诶……老头子……”

他好不容易止住这阵要命的咳嗽,气息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你不是……一个……该做……不该当的人……吧?”

宿羽尘死死地盯着诺罗敦,一字一顿,问出了那个最终的问题,那个他必须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个人……”

“是……不……是……你……啊?”

诺罗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澜,没有惊讶,没有愧疚,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看不到。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抱着他的陶土罐,像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宿羽尘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完,那嘶哑破碎的声音在祭坛里彻底消散。

诺罗敦才缓缓地……笑了起来。

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有些奇怪、有些复杂、甚至带着点……“果然如此”、“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的……坦然的笑。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承认一件“今天早饭吃了什么”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啊~”

“那个指路人……”

“就是我~”

他承认了。

没有犹豫,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宿羽尘那因为极度痛苦和失血而苍白如纸、却又因为执拗质问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或者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考较?

“不过,小鬼头……”

诺罗敦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一丝引导般的意味:

“你猜猜看……”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给你妻子所在的村子指路?为什么要间接害死她?为什么要毁掉你刚刚开始、充满希望的家庭?

宿羽尘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冷漠的平静,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在等待某个“标准答案”的玩味。

忽然……

他像是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又像是某种一直紧绷着、让他不至于崩溃的弦……骤然断裂。

“噗——!”

又是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

这一次,他没有咳嗽,只是任由那温热的、带着自己生命气息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

一种……死寂的、仿佛看透了一切、也接受了一切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是……因为……”

宿羽尘开口,声音很轻,很虚,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一片冰冷的雪花,缓缓飘落:

“我是……救你孙女……黛维的……最后希望……对吧?”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诺罗敦,那眼神里不再有质问,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

“你当初……教我……那套……邪门的功法……”

“就是……为了……一旦……”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也需要巨大的勇气:

“一旦……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都治不好黛维的话……”

“你就会……让她……嫁给我……”

“然后……让我……用那种邪门的……诡异的方法……给她‘治疗’……对吧?”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穿透般的洞察力,仿佛早已看穿了诺罗敦那深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盘算:

“其实……本来……这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各取所需……或许……还能算是一桩……交易……”

“可你……容忍不了……”

宿羽尘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容忍不了……我……金盆洗手……退出佣兵这一行……跑去……和莎莉亚……过……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对吧?”

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像是一把终于出鞘的、染血的匕首:

“你要的……不是一个……想过安稳日子的……‘前佣兵’……”

“你要的……是一个……在无尽的愤怒和……复仇的火焰中……不断被煎熬、被逼迫、被磨砺……从而不断变强的……‘怪物’!”

“因为……只有这样的‘怪物’……身上积累的戾气、杀气、和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扭曲力量……才足够强大……才有一丝可能……用来……压制……甚至……转化……黛维体内……那诡异暴走的……能量……对吧?”

宿羽尘的脸上,再次露出那抹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笑容,他看向诺罗敦,像是在寻求最后的确认:

“如此……才能给那女孩的……未来……赢得……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猜的……没错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那个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的称呼:

“师……父……?”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早已冻结的冰湖中的……烧红的烙铁!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却瞬间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蒸汽与剧烈反应!

“什……什么?!”

罗欣瞬间瞪大了眼睛,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本能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几乎抵在了冰冷的祭台石壁上。

她虽然从小在“混沌”组织这个泥潭里长大,见识过蛊师们为了培育强大蛊虫而做的各种残酷实验,也亲身经历过自己被改造、被利用的痛苦,甚至刚才还目睹了毁灭之蝶那恐怖的力量……

但像诺罗敦这样……为了拯救自己的亲人,就可以如此冷静、如此周密、如此……不择手段地去算计、去摧毁另一个无辜者(莎莉亚)的人生,去将另一个人(宿羽尘)生生逼入仇恨与痛苦的深渊,将其塑造成自己需要的“工具”……

这种级别的冷漠、算计与……残忍,还是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这个阅历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畴。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

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只遵循某种冰冷逻辑的……机器。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想表达自己的震惊、恐惧或者愤怒,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关系诡异的“师徒”,看着宿羽尘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般的平静,看着诺罗敦那坦然到令人心底发寒的默认。

沈清婉的身体,则是在宿羽尘说出那番话的瞬间,猛地……剧烈一震!

她那双总是带着一丝野性与不羁的竖瞳,此刻瞬间被汹涌而上的……心疼与愤怒……彻底填满!

心疼宿羽尘这四年来所承受的、远超她想象的痛苦与煎熬。

愤怒于诺罗敦那令人发指的、将他人命运视若棋子的冷酷与自私!

她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伸出手,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宿羽尘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的身体。

她抱得很紧,很用力,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温度、自己的支持……全部传递给他,帮他撑住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抚平那灵魂深处撕裂的伤口。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的颤抖。

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愤怒到了极致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体力不支,或许是心灰意冷)而无法爆发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战栗。

她能感受到他体内那股如同暴风雨前夕般压抑的、混乱的能量波动,那是宿羽尘修炼的功法在吸收了大量毁灭能量后尚未平复的躁动,更是他内心情绪剧烈翻涌的外在体现。

她抬起头,那双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瞳孔收缩成针尖般的竖瞳,死死地、毫不掩饰地……瞪向诺罗敦!

那眼神里,充满了如同火山爆发前般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恨意!

冰冷、锐利、充满了掠食者的凶戾!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覆盖着蛇鳞的拳头,用八岐大蛇赋予的蛮力,将眼前这个冷酷的老头……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顾忌着怀中宿羽尘那糟糕到极点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怕贸然动手会进一步刺激到他、导致他体内能量彻底失控……

沈清婉恐怕真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加斯德那漂亮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拧成一个不悦的疙瘩。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厌恶。

那种厌恶,甚至比她之前面对毁灭之蝶的毁灭气息时,还要强烈。

她金色的眼眸里,璀璨的神光微微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看待污秽之物般的……鄙夷。

她心里冷冷地想:“这人……倒是能跟阿斯加德那个成天惹是生非、满嘴谎言的洛基……拜个把子了!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样的……将他人情感与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厌恶归厌恶,鄙夷归鄙夷。

阿加斯德心里很清楚,也很冷静。

这件事,说到底……是宿羽尘和诺罗敦之间的……私事。

是师徒反目?是血海深仇?是算计与背叛?

无论如何,这都是属于宿羽尘个人的恩怨。

既然宿羽尘本人没有开口要求她留下这个老头,既然沈清婉也只是愤怒地瞪着、而没有直接动手……

那么,作为战友,作为此刻并肩作战的伙伴,她不会、也不应该……越俎代庖,擅自替宿羽尘做出“报仇”的决定。

那是宿羽尘自己的权利,也是他……必须自己面对的心结。

当然,这不代表她会放松警惕。

她手中的银白色长枪依旧稳稳地握着,枪尖虽然不再刻意抬高指向诺罗敦的要害,但依旧处于一个随时可以发动雷霆一击的位置。她金色的眼眸,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戒备,锁定着诺罗敦的一举一动,防止这个心思深沉、实力莫测的老头,在临走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诺罗敦听完宿羽尘那几乎将他内心最深处的盘算都剖析得清清楚楚的话语,非但没有被揭穿的恼怒或羞愧,反而……

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死寂的祭坛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有些……刺耳。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疯狂,一种“计划通”的释然,一种……仿佛卸下了某种伪装后的……坦荡?

“不错!非常不错!”

诺罗敦止住笑声,目光重新落在宿羽尘身上,那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毫不作伪的……欣赏?

以及……一丝更深层次的……偏执。

“小鬼头,你果然……什么都猜到了~没错,你猜的……分毫不差!”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孺子可教”般的奇异赞许,但配合着他承认的内容,却只让人感到更加的毛骨悚然。

“我之所以……会选中你,会破例教你《吞天诀》这门……即便在组织内部也被列为禁忌、鲜少有人能练成、练成了也多半不得好死的……邪功……”

诺罗敦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也回到了十二年前代尔祖尔的废墟:

“就是因为……看中了……那年……在代尔祖尔……你单枪匹马……从一帮杀红了眼的IS武装分子手里……硬生生把黛维抢回来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那种……在绝境之中……被逼到墙角……反而能爆发出远超平时极限的……力量!”

“那种……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可以豁出一切的……狠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肯定:

“那正是……我需要的!是《吞天诀》这门功法……最好的‘养料’和‘催化剂’!”

“而且……”诺罗敦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丝丝,那柔和里,是对自己孙女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疼爱,“黛维那孩子……对你……也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依赖。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又变得冰冷起来,带着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嘲讽,矛头直指宿羽尘:

“至于你那个女人……莎莉亚……”

“小鬼头~老实说……我对你……很失望啊……”

诺罗敦摇了摇头,那表情,仿佛宿羽尘做了什么天大的、不可原谅的错事:

“你居然……想着要金盆洗手?退出这一行?和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里……度过……平庸的一生?”

“哈哈哈哈!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好吗~?!”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讥诮:

“你觉得……我诺罗敦?索拉亚……花了那么多心血……教出来的徒弟……会是一个……甘于平庸、只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废物吗~?!”

“你觉得……我会接受……让自己的孙女黛维……将来……嫁给你这种人做小妾?!叫她……那个普通的女人……姐姐?!”

诺罗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强势:

“你觉得……我是脾气……那么好的人吗~?!”

笑声戛然而止。

诺罗敦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顺便……跟你说一句~”

“你可以恨我~这是你的权利。”

他的语气坦然得近乎冷酷:

“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有那个本事的话……能杀了我……为你的妻儿报仇……那也是你的……本事~”

“我……不会怪你。”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这是他出现以来,第一次在宿羽尘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和……近乎“示弱”的情绪。

“但是……”

“我希望你……能做到……恩怨分明……”

诺罗敦看着宿羽尘,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个老人对孙女最深沉的、不计一切代价的维护:

“不要把仇怨……迁怒到……黛维身上……”

“毕竟……你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

“她……是无辜的。”

说完这最后一番话,诺罗敦像是彻底了结了一桩心事,也像是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他不再停留,不再看宿羽尘那死寂的表情,也不再理会沈清婉那充满恨意的瞪视和阿加斯德冰冷的戒备。

他抱紧了怀中的陶土罐,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牵挂和希望。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不再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踏入了祭坛入口那片浓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很快,他的背影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连脚步声都渐渐远去,最终……归于寂静。

只留下祭坛里,一片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悲凉得让人心头发冷的……死寂。

以及……那股仿佛凝固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复杂情绪。

宿羽尘呆呆地……望着诺罗敦消失的方向。

望着那片……只剩下无尽黑暗的洞口。

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仿佛灵魂也被一并抽走,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满是伤痕的躯壳。

刚才那番耗尽心力、撕开所有伤疤的质问,以及诺罗敦那坦然到残酷的承认,像是一把沉重无比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他早已支离破碎的心防上。

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侥幸和……幻想。

原来……真的是他。

真的是这个……教他本事、某种意义上算是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师父”。

亲手……将他推入了……家破人亡的……地狱。

沈清婉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僵硬和冰凉,那是一种心死般的冰凉。她心疼得无以复加,轻声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羽尘……咱们……真就这样……放他……离开吗?”

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的仇……?”

宿羽尘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动作很慢,很艰难,仿佛每个关节都在生锈、在抗议。

他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原本的音色,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的游丝:

“清婉……”

“现在……咱们……是在……执行公务……”

他喘了口气,像是在积攒说下去的力量:

“咱们……不是那种……快意恩仇……想杀就杀、想走就走的……江湖大侠……”

“而是……任务在身的……龙渊国国安厅……调查员……”

“咱们……不能……在工作的时候……报私仇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在骨子里的……职业操守与纪律性。

即使痛苦至此,即使仇恨如炽,他依旧在提醒自己……也提醒沈清婉……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职责。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

那不是对诺罗敦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

“而且……”

宿羽尘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

“我又……怎能……让你……和阿加斯德姐……为了我的……私仇……去和那个……老家伙……拼命呢……”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

“我已经……”

他的声音哽住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几乎窒息。

几秒钟后,他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那破碎的、带着无尽痛楚的话语:

“接受不了……再失去了……”

“我不能再……承受……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钥匙,终于……彻底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扇一直紧闭的、压抑了四年痛苦与悲伤的……闸门。

一直紧绷的、强行维持的平静与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呜……呃啊啊啊啊——!!!!!”

宿羽尘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沈清婉温暖却带着凉意的肩窝里,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哑到极致的……嚎啕大哭!

那不是普通的哭泣。

那是压抑了太久、痛苦了太久、绝望了太久之后,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彻底崩溃!

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绝望、无法释怀的不甘、被至亲之人背叛算计的悲愤……种种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最汹涌的洪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他哭得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仿佛要把这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血泪……都一次性哭干。

更让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的是——

从他那双紧闭的、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眼角……

流出的……

不是透明的眼泪。

而是……暗红色的……血水!

一滴,一滴,又一滴……

黏稠的、带着体温的暗红色血泪,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地滑落,滴答、滴答地……滴落在沈清婉那件黑色的作战服上,迅速晕开一片片刺目惊心的……暗红。

血泪!

这一幕,太过惨烈,太过骇人!

瞬间将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吓傻了!

“羽尘!羽尘!”

沈清婉吓得脸色煞白,六神无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只能本能地、更加用力地紧紧抱着怀中这个颤抖不止、泣血悲鸣的男人,一只手慌乱地、无措地拍着他的后背,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心疼、焦急和无助,一遍遍地重复着苍白却发自内心的安慰:

“别哭了……羽尘,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们……都会陪着你的……永远都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阿加斯德也立刻收起了长枪,脸上那惯有的高傲和淡然被凝重和关切取代。她快步走上前,在宿羽尘身边单膝跪下,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那双金色的眼眸,口中开始低声、快速地吟唱起古老而晦涩的……北欧神语咒文。

柔和而纯净的、带着安抚与治愈力量的金色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开始从她合十的双手中散发出来,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笼罩向宿羽尘那剧烈颤抖的、被血泪浸染的身躯。

那是女武神掌握的、能够稳定情绪、安抚灵魂、同时兼具一定治疗效果的……神圣魔法。

然而……

效果……并不理想。

甚至可以说……很差。

宿羽尘的身体,仿佛天生就对这种充满了“秩序”、“神圣”属性的外来能量,有着极强的……排斥性。

那些温暖柔和的金色光芒,大部分在接触到他身体表面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源自他体内《吞天诀》功法和刚刚吸收的毁灭能量的混乱气息……给悄然弹开、消散了。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才能勉强渗透进去,起到一点微乎其微的……安抚和治疗作用。

往往阿加斯德连续释放两三个中阶的“宁静术”或“治愈之光”,落在宿羽尘身上的实际效果,可能只有落在普通人身上时的一半,甚至……更少。

还好阿加斯德身为女武神,神力储备极为雄厚,魔力近乎无穷无尽。她没有丝毫气馁,也没有停下,依旧源源不断地、耐心地释放着一个个治疗与安抚法术,金色的光芒如同永不熄灭的暖灯,持续地照耀在宿羽尘身上,试图一点点地、艰难地……抚平他灵魂的创伤,稳定他体内暴走的能量,缓解他肉体上的痛苦。

她知道,现在宿羽尘的情绪极度激动,体内又吸收了海量的、性质暴戾的毁灭能量,一旦彻底失控,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罗欣也从最初的震惊和茫然中,稍微反应了过来。她看着宿羽尘那副凄惨痛苦的模样,听着那令人心碎的泣血哭声,小脸上也写满了无措和……感同身受般的难过。

她小心翼翼地、学着沈清婉的样子,挪到宿羽尘身边,伸出小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地、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童真的声音安慰道:

“宿羽尘哥哥……你别……别太伤心了……”

“那个……老爷爷……虽然很坏……很坏……”

“但是……你还有我们呢……沈姐姐……阿加斯德姐姐……还有我……”

“我们……都会……帮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话语也很简单,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真诚的关心。

宿羽尘就这样,在沈清婉的怀里,在阿加斯德持续的神圣光芒笼罩下,在罗欣笨拙的安慰中……

嚎啕大哭了……大约五分钟。

五分钟,对于哭泣的人来说,可能只是一瞬。

对于旁观者来说,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止歇了。

不是情绪平复了,而是……他的体力,他的精神,似乎都已经在这场彻底的情绪宣泄中……消耗殆尽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能彻底崩溃、沉溺于痛苦的时候。

任务……还没有完成。

高厅长他们……还在等待消息。

还有……那个U盘里的情报……

他必须……强撑着……做完最后的汇报。

宿羽尘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因为哭泣和虚弱而颤抖得厉害。他强行压下喉咙里依旧翻涌的腥甜和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悲伤,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从自己耳朵上,取下了那个微型战术骨传导耳机。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清晰一些。

尽管,那声音依旧沙哑得可怕,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12……15……”

他对着耳机,用约定好的代号呼叫道:

“我是……‘佣兵’……我是……‘佣兵’……”

“报告……最新情况……”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汇报:

“在那个……‘圣主’……小女孩……罗欣的……帮助下……”

“我们小队……已经……成功……收服了……圣蛊……暂时……解除了……危机……”

他顿了顿,胸口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还是强忍着,继续汇报那至关重要的情报:

“而且……我们在……收服圣蛊之后……还……意外获得了……‘混沌’组织……的……重要情报!”

他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强调着情报的重要性:

“请问……你们……能不能……再折返回来……收拾……残局呢?”

“over!”

按照规定,这样极其重要的行动结果和情报获取消息,应该清晰、完整地重复第二遍,以确保通讯另一端的指挥中心能够准确接收,避免因信号或噪音问题导致信息遗漏。

但宿羽尘……只勉强说了一遍。

说完“over”之后,他就感觉……喉咙里那股一直被强行压制的腥甜,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了上来!

“噗——!!!”

他想忍,但根本忍不住。

猛地低下头,大口大口、近乎喷涌般的……暗红色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鲜血如同红色的箭雨,又像是失控的小型喷泉,溅落在他身前那片光滑冰冷、映照着他苍白倒影的琉璃地面上。

瞬间……

形成了一大片……刺眼夺目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羽尘!!!”

沈清婉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六神无主!她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沉,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那口血带走了。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扶着宿羽尘,让他缓缓地、平躺在地上。然后,她几乎是抢一般,一把抓过从宿羽尘手中滑落的那个耳机,手忙脚乱地戴到自己耳朵上,也顾不上什么代号和规定了,对着里面就急切地、带着哭腔嘶喊起来:

“12!15!我是‘冰蛇’!我是沈清婉!”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原来的四象门里面!祭坛这里!”

“快!快让救援队赶回来!立刻!马上!”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焦虑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佣兵’……不!是宿羽尘同志!他……他受了重伤!非常非常重的伤!”

“他在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血!需要立刻急救!需要医生!需要药品!”

“快啊——!!!”

她的嘶喊声,在空旷的祭坛里回荡,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而此时……

距离祭坛大约半小时路程的、曲折幽深的洞窟通道里。

高敖曹、林峰、陆琼等人,正押着被特制手铐锁住、气息奄奄的石毒牙,沿着来时的路,谨慎而快速地往回撤退。

突然——

所有人的战术耳机里,同时响起了沈清婉那带着哭腔、充满焦虑与恐惧的嘶喊呼救!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脚步猛地一顿!

高敖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立刻停下脚步,按住耳机,用尽可能沉稳(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的声音,快速回应道:

“好的!‘冰蛇’!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听到了!”

“保持冷静!我们立刻安排!你们坚持住!”

“我们会以最快速度,派医疗救援队折返回去!务必保证宿羽尘同志的安全!重复,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你们原地等待救援!不要乱动!随时保持通讯畅通!”

挂了通讯,高敖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转身,将沈清婉汇报的紧急情况,言简意赅地告知了搜索队的其他人。

“什么?!宿羽尘同志重伤了?!还在吐血?!”

“怎么会这样?!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受了伤,但……”

“肯定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四象门里面……难道他们真的和那扇门后的怪物发生了惨烈的战斗?!”

“不行!不能耽搁!得赶紧派人回去!”

听到宿羽尘重伤、情况危急的消息,整个国安搜索队瞬间“炸了锅”!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焦急、担忧、难以置信的神色。宿羽尘虽然加入不久,但他在刚才的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担当和实力,早已赢得了这些老队员们的认可和敬佩。

高敖曹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峰(行动代号15)!陆琼!”

“到!” 两人立刻上前一步,神情肃然。

“你们两人,立刻带领医疗救援小组,卸下不必要的负重,只携带急救药品和必要装备,以最快速度!给我跑起来!折返回四象门内祭坛区域,救援宿羽尘同志!”

高敖曹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务必!保证宿羽尘同志的生命安全!这是命令!”

“是!保证完成任务!” 林峰和陆琼毫不犹豫地应道,转身就要招呼医疗组的队员。

这时,慕容绍宗教授也快步走了过来,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镜后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高科长,我也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置疑:

“四象门内,是蚩尤留下的古老祭坛,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多像刚才那石碑、那刀一样的、极具历史和研究价值的重要遗迹线索。身为考古和痕迹学专家,我必须第一时间去现场勘查、记录!否则等后续大部队再来,很多细微的痕迹可能就被破坏或掩盖了!”

刘丰也紧跟着上前一步,说道:“高科长,我也申请一起回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可以协助林科长他们警戒、搬运,或者处理其他突发情况!”

高敖曹看了看神情坚定的慕容教授,又看了看主动请缨的刘丰,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好!慕容教授,刘丰,你们也跟着林峰他们一起行动!注意安全,一切听从林峰指挥!”

“其余同志,跟我继续押解石毒牙,按原计划向出口撤退!保持通讯,随时准备接应!”

“行动!”

命令一下,林峰和陆琼立刻带着几名身手最好、也携带了急救包的医疗队员,转身就朝着来时的、黑暗幽深的洞窟通道,发足狂奔而去!

慕容绍宗教授深吸一口气,也迈开有些老迈但依旧稳健的步伐,紧紧跟上。刘丰则护在教授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时间就是生命!

他们必须……尽快赶到宿羽尘身边!

而在祭坛这边……

情况……又发生了……微妙而诡异的……变化。

宿羽尘躺在地上,虽然因为阿加斯德持续的治疗法术和沈清婉的紧急处理,暂时止住了那恐怖的吐血,但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纸,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沈清婉跪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遍遍地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阿加斯德依旧在持续施法,额头上也微微见汗,长时间、高强度的神圣法术输出,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但她没有停下。

罗欣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小手绞着衣角,小脸上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

那些从宿羽尘口中喷出、溅落在琉璃地面上的大量鲜血,有一部分,在流淌、蔓延的过程中……恰好……流到了不远处,那个被诺罗敦掀开祭台后露出的石室里。

流到了……那柄静静躺在石室角落、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狰狞、即便无人持握也隐隐散发出一股凛冽凶煞之气的……

虎魄刀上!

“嗡——!”

“嗡——!”

那柄看似死物的长刀,在沾染到宿羽尘那尚未完全凝固、还带着他生命气息和特殊能量波动的鲜血后……

竟然……

自主地、发出了两声低沉而清晰的……嗡鸣!

那嗡鸣声不大,却异常浑厚,仿佛来自刀身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

紧接着——

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吸力,猛地从黝黑的刀身上散发出来!

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祭坛里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之前大战和毁灭之蝶的混乱能量余波,仿佛受到了无形之手的牵引,开始朝着虎魄刀的方向……缓缓流动、汇聚!

甚至……连阿加斯德释放出的、笼罩在宿羽尘身上的部分神圣治疗光芒,边缘处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似乎有被拉扯的迹象!

“小心!”

沈清婉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她脸色大变,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起身,张开双臂,挡在了躺在地上的宿羽尘身前!

她周身那漆黑如墨的妖气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双手手掌之上,覆盖的蛇鳞片片竖起,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凝聚起高度戒备的力量,警惕无比地盯着那柄突然“活”过来的……虎魄刀!

阿加斯德也瞬间中断了持续的治疗法术,猛地站直身体,金色的眼眸里神光暴涨,紧紧锁定了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长刀!手中银白色长枪再次显现,枪尖直指虎魄刀,神圣的能量在枪身上急速流转,随时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这柄古朴长刀上传来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充满了古老、凶煞、暴戾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气息!

这刀……绝非凡品!甚至可能比她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危险!

它想干什么?!

就在两人全神戒备、如临大敌之时——

“咻——!”

只见那柄通体黝黑的虎魄刀,又是“嗡嗡”两声轻颤,然后……竟然……自主地……从石室的地面上……悬浮了起来!

它没有攻击沈清婉,也没有攻击阿加斯德。

甚至……对她们散发出的强大妖气和神圣威压……视若无睹。

它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目标一样,刀尖微微调整方向,然后……

化作一道不起眼的、几乎融入昏暗环境的黑色流光,以不算快、但却异常平稳坚定的速度……

径直……朝着躺在地上的……宿羽尘……飞了过去!

“拦住它!” 沈清婉心中警铃大作,娇叱一声,覆盖蛇鳞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朝着那道黑色流光抓去!掌风凌厉,带着冰寒的妖气!

阿加斯德的长枪也如同毒蛇出洞,银白色的枪芒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向黑色流光的必经之路!

然而……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黑色流光(虎魄刀)仿佛没有实体,又或者……它根本不受这些物理和能量层面的拦截影响。

沈清婉那足以抓裂钢铁的手掌,抓了个空,仿佛只是抓到了一缕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风。

阿加斯德那锋锐无匹、带着神圣破邪之力的枪芒,刺在黑色流光上,也像是刺进了最粘稠的胶水,又像是刺中了一个幻影,枪芒透体而过(如果它有“体”的话),却没有造成任何阻碍,也没有引发任何能量碰撞。

虎魄刀……

就这么……以一种近乎“无视”的方式……

穿过了沈清婉和阿加斯德联手布下的拦截。

然后……

轻轻地、稳稳地……

落在了……

躺在地上、意识模糊、气息奄奄的宿羽尘……

那只无力摊开在身侧的……右手……掌心之中。

刀柄冰凉,触感粗糙,却异常……契合。

仿佛……它本来就该在那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以至于沈清婉和阿加斯德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而躺在地上的宿羽尘,在那冰凉粗糙的触感落入掌心的瞬间,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

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掌心……那柄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狰狞、此刻却异常“温顺”地躺在他手里的……长刀上。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有些茫然。

看了好几秒钟。

然后……

他那惨白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虚弱到极点的……笑意。

他用那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对着掌心的刀……呢喃道,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确认:

“你……”

“是……想……”

“认我……为主……吗……?”

神奇的是……

那柄躺在他掌心、看似死物的虎魄刀……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刀身……

又轻轻地……

“嗡……”

“嗡……”

颤抖了两下。

那颤抖的幅度很微小,频率也很奇特。

不像之前的嗡鸣那般充满力量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同意”般的……回应。

像是在点头。

像是在说:是的。

宿羽尘感受到了掌心那细微的、却清晰无比的震动。

他那双因为失血和痛苦而黯淡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情绪。

有苦涩,有无奈,有认命,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宿命般的……牵引?

他再次……扯了扯嘴角。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着掌心的刀,也像是……对着这操蛋的命运……

苦笑着……

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好……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眼中最后那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头一歪……

彻底……昏死了过去。

只有那柄通体黝黑、造型狰狞的虎魄刀……

依旧……

静静地……

躺在他冰凉无力的……

掌心之中。

仿佛……在守护着……

它刚刚选定的……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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