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看着苍老，但其实年纪不是很大，才五十几岁。
她夫家姓黄。老辈儿人嘛，嫁夫随夫所以从夫姓，都叫她黄婶子、黄大娘啥的。
她家是工农结合家庭。老太太是农业户口，老头是轧钢厂正式工。
有房子有地有工资，这条件在当时的藤谷县那是相当不错的。
老两口就一个独子，今年二十六。已经结婚生子。一儿一女，生活挺美满，媳妇也和顺。
但就是这样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剩下了黄老太太一个人，拖着半病的身体苟延残喘。
一切的起因要从她的独子和开屠宰场的纪连海合伙做生意开始。
随着改革开放，有那么一段时间，一批国营企业难以适应新的市场规则，效益不好，甚至倒闭。
藤谷县某冶旗下的轧钢厂也受到了冲击，虽然没倒闭，但效益缩水是不争的事实。
再有就是，改革开放了，工厂以外的钱似乎比工厂里拿死工资好赚。
所以，很多心思活泛的职工就蠢蠢欲动。
比如赵运输和周树文。
再比如黄老太太的儿子——黄进发。
但是，九十年代的国营企业，环境是很单纯的。说白了就是，那会儿的国企工人十顶十的缺心眼儿，还觉得自己很牛笔。
也不知道黄进发怎么和纪连海凑到一块的。那会儿传说南方遍地是黄金。俩人就一起去南方淘金了。
前头说过，纪连海这个人凶神恶煞，普通看见他都绕着走。黄家老两口根本不可能放心独子和他一起出远门。
可是，一则是儿子非愿意去，儿媳妇也支持。二则是，黄进发从家里出发时，只拿了车马嚼裹的费用。就算纪连海想从黄进发身上图谋什么，也没钱给他图。
二老这才勉强同意黄进发去了。
谁知这一去就拉开了黄家家破人亡的帷幕。
两个月后纪连海自己回来了，告诉黄家人，黄进发让黑工厂给扣住了。
黄家人一听就急了，连忙问纪连海怎么办？哪怕花钱把黄进发赎出来呢。
纪连海摇头，不但没答应黄家人赎人的事，还给了黄家二老五百块钱，让他们节哀顺变。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黄进发回不来了呗。
老两口一辈子就这一个独子，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着，宠着。这打击怎么受得了。老太太当即气得倒地不起。
没等把她送医院呢，老头直接气死了。
儿媳妇还年轻。丈夫没了，公公死了，婆婆还半病，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她还有一儿一女要养。
老头前脚下葬，她后脚就卷了家私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老太太拖着病躯去叫了两回。开始还让见见人，后来可能是怕老太太缠上他们，人都不让见了。
这还不算。
麻绳总在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三四月里起了一场大风，大风刮倒了一棵白杨树，把老黄家好好的房子给砸塌了。
老太太没奈何，就每天从家里收拾点破烂拿到醉爷这里卖，换点钱饥一顿饱一顿的的捱着。
当娘的心，只要没看见儿子的尸首，心里总还是有点希望。
涉及到纪连海，李小川不由就想起那批白糖。
那批白糖实在太过稀奇。一切手续全部合法合规，可市场价三分之一不到的价格，纪连海都肯出手。这里面要没猫腻，反正李小川是不信。
李小川不是好人，坑蒙拐骗甚至偷他上辈子都干过，杀人放火他也能不眨眼。但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他真的第一次遇见。
那批白糖到货时间和黄老太太说的，纪连海来家告诉他们噩耗的时间差不多。这两者之间百分百有关联。
李小川当时也没言语，在收购站附近找了一对中年夫妻来废品站做帮工。
毕竟醉爷年纪也大了，他也不放心。
然后，他让庞虎自己想办法回去，他则开车去了郁金香歌舞厅。也就是李梅那里。庞虎是个真正清清纯纯的高中生，李小川不想让他看见世界稀烂的那一面。
在李梅变态的日夜赶工下，郁金香歌舞厅在三月份时就投入营业了。
但是，因为远离市区，周围又都还是农田，很是荒凉。新开的歌舞厅也没什么名气，所以生意很冷清。
李小川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开着车从路上远远就能看见郁金香歌舞厅那彩色的招牌，以及流光溢彩的霓虹灯。
再近一些，一整面落地窗内的情景就一览无余。
窗内灯火辉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桌子，矮柜，多宝阁，装饰着假花和绿植。就像是一个个情景剧的场景。
但是，比普通的情景剧场景要多一份红粉浪漫和成年人都懂的。
各色佳人儿在那场景中或打牌，或闲聊，或者什么都不干，就那么慵懒的往桌子上一趴，往椅子里一靠，试问哪个男人看见了不心帜摇动？
就连李小川都有些双眼迷离。不过与此同时又替李梅感到深深的叹息。落地窗后的巧思，良家女子是想不出来的，哪怕她天赋异禀也不行。
就像有人说李小川身上带着股兵味儿一样，流落过风尘的人，身上也会带着一股风尘的味道。哪怕是从良了，哪怕是日后成了这个总，那个裁，那股味道也洗不掉。
李梅那样优秀的人，挺可惜的。
李小川直接把车开到后门外。意外的是，后院竟然停着几辆车。
要知道，郁金香从开业生意可都不咋好。就这都能引来需要停在后院的车。可见有些人寻欢作乐的触觉很灵敏啊。
不过他只是扫了那几辆车一眼，径直去了李梅的办公室。
李梅的办公室也是她的起居室，收拾的和她的人一样，雅致中透露着风尘气息。
听说李小川来了。她很快就赶了过来：“有事吗？”
李小川也不绕弯子，问道：“你这里有没有南方员工？”随后他报出白糖外包装上的一个地址。
李梅想也没想道：“具体到村镇的没有，不过附近县的倒是有几个。”
“你打听一下，看他们在糖厂或者周边有没有熟人。我想过去找个人，男的。”
“好。”李梅去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还真有一个。艺名叫小红，本名王来娣。你说那个糖厂在她们当地很有名，她小姨夫在那糖厂上班。”
李小川道：“你找俩人和她一起去糖厂找一个叫黄进发的人。别管死活，想办法给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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