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塞外的寒气还重。
张霖谢绝了二婶云舒做早饭的提议，只喝了一碗热奶茶，啃了半个馍。
二叔张明德还没醒，宿醉加上情绪激动，让他睡得沉。
张霖的二婶云舒，从屋子里拖出来一个大大的包裹。
“这是这边的一些特产，家里人多，就多准备了一些，每个人都有。”
张霖赶忙接过，他也没推辞，知道这是二叔和二婶的一番心意。
拒绝反而不好。
二婶带着张霖，出了家属院。
“这边有去钢厂的车子，稍微等会，应该就能遇到。”
张霖点点头。
果然，不一会，就来了一辆大卡车，远远的云舒就站到路中间伸手拦车。
“呦，云主任，是您啊？”
司机停下车，从车窗里探出了头。
“这是我侄子，要去钢厂，你顺路带一段吧。”
“没问题啊，同志，上车。”司机师傅很是热情，不知道是这边人都这样，还是看在二婶的面子上。
张霖客气了几句，又跟二审告了别，就立马上了车。
给师傅散了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司机师傅是真健谈啊，变着法的打听的张霖的情况。不过，张霖是什么人，能让他打听出来自己具体情况？
反正司机问什么，张霖都有回答。不过等司机下来回味过来之后就会发现，虽然张霖说的挺多，但是有用的一句没有。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开了近一个小时，才返回堡钢招待所。
张霖一下车，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贺堂快步迎了上来，脸色不太好看。
“处长，您回来了。”
“嗯。这边没什么事吧？”张霖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问。
贺堂跟上半步，压低声音：“处长，杨厂长他……早上起来就在院子里溜达，后来遇到个毛子模样的外国人，两人就在那边角落聊上了。”
他指了指招待所院子角落的一排白杨树下。
张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杨厂长和一个穿着苏式呢子大衣、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子毛熊人站在一起，两人似乎交谈甚欢，杨厂长还时不时比划着手势。
“你怎么没跟着？”张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严厉。
出发前他明确命令贺堂必须对杨厂长寸步不离。
贺堂脸上露出憋屈和无奈：“处长，我跟了！可杨厂长发现我一直在附近转悠，就很不高兴，把我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他说这是在堡钢厂内部，安全得很，用不着我像个特务一样盯着他。他还说……还说这肯定是您吩咐的，就是为了监视他，让他不自在。话说的很难听……我怕闹的堡钢的人都吸引过来，只能退远点，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守着。”
张霖脸色沉了下来。这个杨厂长，在这种时候还搞这种意气用事的小动作。
他压下火气，问：“那个苏联人什么来历？查清楚了吗？”
“我问过堡钢保卫处的同志，他们说这人叫伊万，是留在堡钢的苏联专家组成员之一，负责轧钢工艺的。平时没什么异常。但具体他和杨厂长聊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贺堂回答。
“堡钢这边的人对这事什么反应？”
“我问了几个能接触到的干部和保卫干事，也询问了之前的副总指挥，他们都说不知道杨厂长为什么单独和伊万接触，也没接到上级有关这方面的通知。都说可能就是技术交流吧。”张霖沉吟片刻：“把你问过话的人，还有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让他们签字按手印。所有记录整理好，密封，你亲自保管。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向任何人打听，也不要外传，一切等回四九城再说。”
“是！处长！”贺堂立刻领会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应下。
张霖又看了一眼远处还在交谈的两人，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心里清楚，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任何猜测和行动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前最重要的，是顺利完成交接任务，然后安全返回。
……
第二天，堡钢一号高炉点火仪式的日子到了。
巨大的高炉矗立在厂区中央，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炉体上挂着巨大的红色标语——“为祖国炼好第一炉铁水！”。
炉前广场上，人山人海。
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者、堡钢的工人干部、苏联专家、以及像张霖他们这样的支援单位代表，都聚集在这里。
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脸上洋溢着激动和自豪的笑容，呵出的白气汇成一片。
主席台上，各级领导和专家代表依次讲话，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整个厂区，不时引来阵阵热烈的掌声。
杨厂长作为重要设备供应方的代表，也受邀坐在主席台后排，脸上带着矜持而得体的笑容，似乎昨天角落里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张霖坐在下方的前排。
贺堂则是带着保卫干事，坐在人群比较靠后的位置。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刻更多的是见证。
“……我宣布，堡钢一号高炉，正式点火！”随着出差回来的总指挥一声令下，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操作工人将巨大的火把投入炉口，刹那间，炉内燃起熊熊火焰，通过观察孔可以看到里面一片通红。
巨大的风机开始轰鸣，向炉内鼓入热风。
高炉正式开始了它的使命。
虽然没有看到铁水奔流的壮观景象，但点火成功本身就意味着最大的胜利。
人群沸腾了，许多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互相握手、拥抱，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时刻。
张霖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燃烧的炉火和周围欢腾的人群，也不禁心潮澎湃。
他能理解二叔为何对这片土地如此眷恋，这里倾注了太多人的青春、汗水乃至生命。
仪式结束后，堡钢举行了简短的庆功宴。
宴会上，刘总指挥和马副指挥再次对红星轧钢厂的无私支援表示了感谢，还特意给杨厂长和张霖敬了酒。
杨厂长红光满面，与众人谈笑风生。
庆功宴结束，张霖他们此行的任务也彻底完成。
第二天，他们就将跟随一辆返回四九城的物资列车离开。
临走前，张霖给二叔一家打去了电话，算是正式告别。
第二天清晨，寒风中，两辆解放卡车等在楼下。
车斗堆满了堡钢回赠的当地特产和工人们的深情厚谊。
站在车前，张霖面无表情，对身边的贺堂和所有的保卫干事说：“所有人，检查装备，确保一切正常。路上，眼睛都放亮一点。”
“是！”贺堂沉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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