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空气骤然凝固。
栓子呼吸声骤然加重，做惯了木工的粗糙大掌猛的拍在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瓜子都飞溅起来。
“四百块？娘怕不是要逼死我们！“
这个向来埋头干活的农村汉子，此刻像被激怒的野牛，脸和脖颈涨得通红：
“我栓子自认已经很对得起你们老李家了！
以前大家都过得苦，吃不饱穿不暖的，就这，二丫还背着我偷偷给你们送粮送钱的。
那年我家小美饿得头大身子小的，我都没有说过你们半点不是！”
说到这儿，院里蹲着洗床单的小美，嘴唇抖动两下。
小家伙抬头看了眼堂屋里他爹带着胡茬的侧脸，眼里聚满泪珠。
“姐姐～”
一旁看起来四五岁的小莲，怯生生的挪到小美旁边瑟缩着，小手搓床单的动作却没有停。
一直埋头干活的李三丫看了眼两个瘦巴巴的小女孩，一时间有些恍惚。
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样。
“我起早贪黑勤勤恳恳的干活，就这我家三个娃都还总是吃不饱。
娘，你看看我家小美，小莲。
六七岁的娃，从到了你家连口水都没得喝，就帮你们忙里忙外的干活！”
说着栓子双眼通红，额头青筋直冒的盯着平常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吃得脑满肠肥的李大宝，吼道：
“你再看看李大宝，十七八的人了，连屎盆子都还要你们倒！
你们自己摸摸良心，你对得起我们吗？！”
“放你娘的狗屁！你再敢说我家大宝一句不好试试？！”
李母脸色铁青，眼里闪过凶光。
她抓起桌上的喝水的碗就朝李栓砸去：
“几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饿死活该，连给我家大宝提鞋都不配！”
碗重重砸在栓子脸上，然后摔碎在地上，水溅了一桌子。
李大宝见状赶忙跳起来跑远，生怕他们波及到自己。
“爹！”两个小丫头听到声响扭头就看到栓子鼻子哗哗流血，吓得站在原地啜泣。
屋里一直听着动静的李二丫赶忙一个弹射从床上爬起来，撒着布鞋就往外跑。
见栓子捂着鼻子，脸上，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迹，李二丫吓了一跳，赶忙上来关心着，“孩他爹你没事吧？”
伸出去的手被栓子甩开，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大声道，“娘，你干啥啊？！”
李母本来就心气不顺，见二丫这个赔钱货还敢朝她吼，于是抄起旁边的火钳就往二丫身上抽：
“赔钱货！早知道生下来老娘就该把你们溺死在尿桶里！”
老太婆用了十成十的力，干瘪的胳膊直接抡出破空声，却在半空被铁钳般的手掌攥住。
李大丫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一把钳住她油亮油亮的手臂，然后上前挡在李二丫身前。
这时刚刚还捂着鼻子，气得想砍人的栓子立马站起来，把李大丫身后呆愣的二丫搂到一边。
此时，在元家时一向温和带笑的脸上乌云密布：
“娘怕是忘了，当初小弟把人家房子点着后，你早就把我和二妹卖给了山里的老光棍赚钱还债了。
是我师父……是他救出我和妹妹！
是我，背着被打伤的二丫，一步一步翻过两座山爬回来的！”
李大丫声线冷得像淬过冰，指尖掐进母亲干瘦的手腕：
“我和二丫的命，早就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了！叫你一声娘，你还真不要脸的摆上谱了？！”
“你，你”李母瞪大吊梢眼，手臂抽不回来，气的得直哆嗦。
“看来是太久没收拾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忘了疼了是吧！”
李大丫话音未落，院门口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元秀踮脚从堂屋的窗户望去，只见李大宝正撅着屁股撬自家自行车的锁链，一旁地上还放着院子角落劈柴的斧头。
“小姨！”
元秀突然脆生生喊着，然后拉着元宝的手就往外跑。
正在院角晾衣的李三丫听到声音后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眼见那个小魔星跑出堂屋往院子去了，李母突然爆发力气甩开李大丫的手。
三两下扯开衣襟就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哭。
“夭寿啊！赔钱货要掐死亲娘啊！
老天眼掌掌眼，快来道雷劈死这些不孝顺的白眼狼吧！”
她嘴上哭天抢地的嚎叫着，暗处却朝儿子使眼色。
弄不开锁链的李大宝收到指示，拎着斧头边往里冲边喊道：“要是不给钱，今儿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道门！”
本应该在李大宝房间里的李来福，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小家伙刚好和神情癫狂的李大宝对上，顿时吓得一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愣了两秒才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站在院子里的小美见状，将地上的木盆掀翻，然后赶忙拉着莲跑过去把弟弟抱起来想要躲到一边。
李大宝狠狠瞪了眼把他裤腿沾湿的小赔钱货，抬脚就要往她们后腰踹过去。
“不要！来福！”
“住手！”
几声音同时落地，下一秒李大宝就被人一巴掌推倒在地。
人和斧头都飞了出去。
“小心！”
只见斧头旋转着竟朝堂屋飞了过来。
栓子一把将媳妇推开，一手抄起长板凳就砸了过去。
“砰，砰！哐当铛！”
几声响后，斧子和板凳都掉在地上。
栓子被斧头削掉的板凳木屑划伤了脸颊。
“孩他爹！”李二丫撑在墙上两腿发软。
她看了眼院子里刚爬起身的李大宝，突然发疯似的就朝他打去，“啊啊啊！不活了！我和你们拼了！”
李大宝猝不及防的就挨了李二丫两拳，刚踹过去一脚，就被李二丫拽住头发，又抓又挠起来。
“啊！李二丫，你疯了？！”
“赔钱货，放开我的大宝儿！”
李母刚要过去帮忙，李大丫比她还快的抄起栓子刚刚扔出去板凳就冲出堂屋。
然后，二话不说的就朝着李大宝的背狠狠地拍了下去，只听到“咔嚓”一声。
本就破碎的凳子，瞬间断成两半。
“啊！好疼！”
李大宝顾不上被拽着的头发，下意识的跳脚挺腰，结果头皮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李二丫甩掉手里的一撮头发，也不顾身上的脚印，狠狠的朝地上“呸！”了一下。
李大丫没管她，拿着手里残存的木棍就朝李大宝啪啪抽去，打的李大宝眼泪鼻涕大把大把的流。
“啊！啊救命！姐，呜呜姐我错了！姐！”李大宝一边哭嚎一边在院子里跳脚。
“让你狂！让你装！我让你拿斧头砍人！
你看老娘今天打不打得死你！”
李大丫下手丝毫不留情面，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凳腿再次打成了两半。
“呜呜呜，娘，呜呜，娘救命，娘救救我！”
身上的疼痛，突然让李大宝想起来八九年前挨的揍。
而他的惨样和李大丫狠厉，也让堂屋里李父李母突然想起以前，身上竟也隐隐作痛起来。
这一刻，李母颤抖的手又缩了回来，心里甚至想着：
［打了他，可就不能再打我了哦……］
她现在老胳膊老腿的，已经不比当年了。
再也经不起大丫的棍棒考验和农药警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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