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紫檀木棋盘上，黑白棋子泾渭分明。
苏自海捻着一枚黑子，指尖的薄茧摩挲过棋子冰凉的纹路，他抬眼看向对面眉头紧锁的苏安，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笃定：“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忧心，说吧！有什么爷爷能帮你的，爷爷一定帮”
话音落，黑子稳稳落在棋盘天元一角，发出清脆的“嗒”声。
苏安的手指攥着白子，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她垂着眼，目光死死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像是要从那里面找出几分勇气。
白子被她捏了半晌，才终于磕在棋盘上，声音比平日重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紧绷：“爷爷，你能不能答应孙女一件事？”
苏自海执棋的手顿了顿，深邃的目光在她紧绷的侧脸扫过，略一迟疑，便朗声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纵容：“只要你不是要去作奸犯科的事情，爷爷就答应你！”
“好！”苏安咬了咬下唇，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眼飞快地瞥了爷爷一眼，又慌忙垂下头，“爷爷，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千万别生气！”
“行”苏自海随口应着，视线重新落回棋盘，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黑子，全然没察觉到空气里悄然弥漫开的，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一旁侍立的苏晴香，手里端着的茶盏已经凉了大半。
她原本只是闲来无事看两人对弈，此刻却莫名觉得心口发紧，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握着茶盏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她看着苏安那张写满忐忑的脸，心里隐隐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怕是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苏安深吸一口气，又落下一子，白子与棋盘相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像重锤，敲在在场三人的心上：“爷爷，我谈恋爱了。”
果然！苏晴香的心猛地一沉。
苏自海捏着黑子的手，毫无征兆地顿住了。那停顿不过一瞬，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下一秒，黑子便稳稳落了地。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眼底漾起几分了然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原来是谈恋爱啊！是哪一家的小子？家世品行如何？改天带回来给爷爷瞧瞧。”
苏安的指尖又开始发颤，她落下一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是哪一家的小子”
“不是？”苏自海挑了挑眉，眉头微微蹙起，手里的棋子敲了敲棋盘边缘，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认真的规劝“难道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安安，爷爷不是嫌贫爱富，但咱们这样的家世，你若是找个无权无势的，他日后入赘进来，难免要被其他豪门子弟戳脊梁骨笑话。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苏安用力摇了摇头，落子的动作却突然变得干脆起来，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爷爷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也不是，爷爷，其实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哐当——”
苏晴香手里的茶盏没端稳，直接砸在了地上，碎裂的瓷片混着冷茶溅了一地。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安，嘴巴张了又合，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而苏自海刚刚捏起来的那枚黑子，竟被他生生攥在了掌心。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枚质地坚硬的玉石棋子，竟硬生生被他捏出了一道裂纹，细碎的玉屑从他指缝里漏出来，落在棋盘上。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像是被人用冰锥冻住了一般。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你说什么？”
苏安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迎着爷爷震惊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语气越发冷静，冷静得近乎执拗：“孙女喜欢女孩子，而且……”
“而且什么？”苏自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碎棋子被他放在棋盘上，黑白棋子顿时乱作一团。
苏安看着他震怒的模样，眼底却没有半分退缩，她迎着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后半句话，像一把利刃，彻底划破了这满室的平静：“而且！我同时喜欢两个女生！”
苏自海的指尖还悬在一枚未落下的黑子上，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发紧。他先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泛出青白，死寂的沉默在偌大的书房里凝滞了几秒，随即猛地扬手，狠狠掀翻了那张紫檀木棋盘。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黑白棋子如同骤雨般四下乱飞，有的撞在雕花窗棂上弹开，有的滚过冰冷的青砖地面，发出细碎的咕噜声，最后东倒西歪地散落一地，像被揉碎的乱麻。
苏自海胸膛剧烈起伏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对面的苏安，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怒声质问：“小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苏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她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目光迎上爷爷盛怒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重复：“爷爷！孙女喜欢女孩子！”
“混账！”苏自海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呵斥，“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这是女生和女生之间的情爱！是伤风败俗，是世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的丑事！是断断不允许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怒。
苏安却丝毫没有退缩，她抬着头，眼底盛着从未有过的执拗，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不！爷爷！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心喜欢她们的，所以才敢把这件事告诉您！求您，成全我。”
“成全？”苏自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满地狼藉的棋子，声音陡然拔高，“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成什么体统！这是有违人伦纲常的孽缘！我绝不允许！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迟早要被戳断脊梁骨！”
“不会的！”苏安急切地辩驳，眼眶微微泛红，却依旧挺直了脊背，“爷爷，请您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她们，只要您点头允许，我们一定能好好地在一起，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好！好啊！”苏自海被她这番话噎得气血翻涌，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我都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连爷爷的话都敢不听了！你就真的这么喜欢她们，喜欢到连苏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吗！你再这样执迷不悟，我就把你逐出苏家，从此断绝爷孙关系！”
他话音未落，一直静立在屏风侧的苏晴香终于动了。
她缓步走出来，素色的旗袍裙摆扫过散落的棋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冷冷地掷下一句：“自海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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