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的提议在紫宸殿里被皇上驳回的消息传到了公主监国的耳朵里，毓馨公主不免有些意外。
此时宋鱼已从江南赈灾回来，听了柳括所言前几日刘尚书等一众人来公主面前进谏立储一事，也觉得有几分蹊跷。
毓馨公主将手中的奏折放至一旁，不解地问道：“本宫不明白，父皇为何直接将立储一事给断绝了。若说眼下不宜提立储一事，本宫是认同的，毕竟时机未到。但怎么就以后不能再议了？
难不成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这国库亏空补上了，边军换装推进了，江南水患亦平息了，北境也收到了捷报。这些明明他都看在眼里……”
宋鱼与柳括立于毓馨公主身边，一时也未能理出头绪。
“难道只因我是女子？”她抬头，眼中带着不甘，“那些皇子，可争权夺利、可遛鹰斗犬，哪怕行迹有污也可名正言顺？！好一个祖宗之法！”
宋鱼思忖片刻后，上前道：“臣倒是觉得并非如此。”
毓馨公主闻言，眼中顿时一亮，忙对宋鱼道：“你且替我想想，我这几日竟钻死胡同了，任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宋鱼道：“皇上就生了三个儿子与您一个公主，若说这祖宗家法，便只能将大位传于三个儿子。
可如今，先太子已逝、二皇子囚禁山中，只剩下三皇子毓离。众人皆知显庆帝不喜毓离生辰，但毓离始终是男子，并非绝无可能。”
柳括：“三皇子毓离向来不过闻朝政，如今怎么可能接得上？再说毓离从出生便是因生辰极阴被显庆帝嫌弃至今，难不成皇上还想将大位转毓离不成？”
宋鱼笑道：“皇上连立储一事都断了议论，之后无论是让三皇子毓离继位还是让毓馨公主继位，都将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从这点上看，不是没有可能。”
毓馨公主点点头：“不错！皇上只当众宣本宫为监国，却并非传位之必然。若其大限之际下召传位给毓离，本宫也只能听命，妄动不得。”
柳括有些急了：“且不说这三皇子德配不配其位，就说若真是如此，那公主这些时日的忙活不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更何况论起来，眼下便无人能及，如何能只因她是女子便输得一败涂地？”
毓馨公主确实心中不甘，但却并未情绪失控，只抬手示意柳括安静下来，一字一句道：“说起来，本宫也未曾想过有今日。无论后头会是如何，都已是开天辟地之举了。
若说不甘，那便是不甘心这大好河山乱入他人之手，这与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有何不同？”
宋鱼上前：“此事倒也不至于绝望至此。三皇子毓离虽为皇子，却从不喜朝政，不如召他来见见。若他无心朝政，那便上个奏折给皇上，只求游山玩水便是。
奏折于群臣面前上奏，显庆帝总不好按着他的头非让他坐这个龙椅吧？
但若三皇子不肯上这个奏折，那便还有心与公主争上一争，咱们便不可掉以轻心了。”
毓馨公主：“嗯，此话有理！本宫即刻宣毓离进宫来聊聊！”
夜色微凉，毓馨公主府邸的后园中，月光洒在粼粼水面上，如碎银一般。
湖心小亭中有石桌，桌上放着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壶温好的梨花白，乃是三皇子毓离的最爱。
毓离应召与公主相见，此时便坐在毓馨公主对面，一身素雅常服，少了平日宫宴上的拘谨，眉宇间透着几分懒散的疏阔。
只见他执壶，为毓馨公主斟满一杯，酒香清冽。
“皇姐近日劳累了，我瞧着你都清减了些。”三皇子毓离笑了笑，声音温和，“那些老头子，不好应付吧？”
毓馨公主端起酒杯，指尖微凉：“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倒是你，总怎么有闲情，随时能赏月喝酒，好不快活！”
毓离自己也抿了一口酒，目光投向那池月光，半晌，才悠悠道：“皇姐，这京城实在是……太憋闷了！人人以为皇宫如天上宫阙，只要能进，便飞黄腾达。可谁又知这里头朱墙太高、规矩太多、人心又太杂，怎会是个人待的地方。”
他转回头，看着毓馨公主，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无奈。毓馨公主亦目光相向，晃忽间竟似看到小时候的毓离一般。
毓离：“皇姐这般看着我是为何？”
毓馨公主摇了摇头，笑道：“从前总觉着你是个孩子，尚未长大，却忘了你早已弱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可有建功立业的想法？”
毓离也跟着一笑：“皇姐，这偌大的京城里，你和她该是最懂我的……我从来就不想沾然权利之事，只求安稳地过上几天逍遥日子，什么经世济民、什么江山社稷，于我甚至还比不过眼前这壶梨花白……”
毓离说着，猛地一饮而尽。
三皇子这话，毓馨公主是相信的。从前他也这样说过，只是如今都大了，又涉及江山更迭，她不得不再次确认罢了。
见毓馨公主微微出神，三皇子毓离又说：“我知道，最近朝堂上为了立储之事吵得沸沸扬扬。那些个朝臣们私下动作频频，恨不得立刻分出个你死我活。”
毓馨公主抬眼看向三皇子毓离，目光灼灼：“那……你是如何想的？”
毓离自嘲地笑了笑：“那个位置，太高也太冷。我是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本事去争。看看戏、遛遛鸟，写几笔不入流的酸诗，才是我该过的日子。真坐上去，怕是三天就得憋闷死。”
说完，毓离哈哈大笑起来，毓馨公主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毓馨公主：“从前你总说生辰命格是束缚住了你，如今反过看，你却是咱们兄弟姐妹几个中最洒脱的，试问，还有谁能比你更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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