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的疾风骤雨还未凝聚便已消散,姬衡的情绪隐约可见舒缓。
再看到那些蠢物,他亦能生出两分包容之心的。
但大臣们经过在殿外吹吹冷风冷静下来后,又深觉自己太过胆大妄为。
因而再次重新论政时,竟然又妥协温顺许多!
如此两相得益,整个殿内倒难得显出一份君臣和乐的状态。
宰相王复慢慢捋着胡须,此刻同样看着面前轻薄便携的纸张,又悄悄忖度着姬衡的神色,心中却是摇头叹气——
有此一物,来日这诸多贵族豪强想要再奋发向上时,总要多出许多庶民竞争者了。
这廉价便捷易于传播的构皮纸与炭笔,叫大王来推行,必定是爆烈无往。
而强压之下,豪强贵族们齐力反抗,还不知要平添多少障碍。
可偏偏这纸笔是王后缓慢推行的。
甚至她根本不做推行,只先在宫中和军中开始用——可就如同桌椅一般,就连大王都用上了,朝臣们难道还要固执用着竹简吗?
自有知机者紧随大王的脚步。
如此对比着忠心,岂不是高下立判?
大家硬着头皮,心中的不忿在这多日论政中隐约爆发,今日原本不斩上几颗大好头颅,不能消大王心头之气的。
可如今,中车府令只献上匣子,恰好打乱这一触即发的紧绷状态,殿内殿外都云消雨霁。
王复心中有了猜测,此刻暗暗叹息一声:
我大秦有此王后,亦不知是秦国之幸,还是豪强贵族分崩离析的开始……
……
这些朝政纷争,秦时平时只默默听着,很少作出断言。
她连一个村子都没有治理过,顶多是三言两语给予姬衡一些灵光,若真的要做出什么高见来,实在是经验不足。
而如今,她只是看着墨的到来,心头有着隐约的惊喜与期待。
“辛说你有想要送我的东西?”
面对墨这样满心只有自己专业技能的单纯工科孩子,秦时的神色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
一旁跟着王后一同前往咸阳的白秋沙见状,不由又多看了这瘦小的少年一眼。
而墨也果真不怕她,此刻从衣襟里摸出两枚彩色琉璃片来。
他眉目赤诚,双眸宛如赤子,此刻只热诚说道:“王后,这个琉璃片,我还想要许多许多。”
那是两枚鸡蛋大小的彩色琉璃片,大约是琉璃工坊的废弃物,并不够圆润,只是边缘打磨的十分光滑。
红绿黄颜色掺杂着,不均匀也不好看,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裂纹。
就仿佛小孩子兴高采烈在河滩上随意捡拾的鹅卵石,想要跟亲近的大人分享。
秦时并没有失望,反而微笑起来:
“是吗?那回头拿我印信,琉璃工坊的废弃琉璃随意你取用。便是想造出全新的,也可以跟工匠说。”
墨的眼睛亮了。
她再接过侍女传递上来的两枚琉璃片,刚准备夸赞两句,却见这琉璃片的薄厚均匀分布。
一枚中间厚,四边薄。
另一枚则恰恰相反。
两枚琉璃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墨正神采奕奕的看着她,眼中有着莫名的期待。
秦时心头一动。
一点难以置信在此刻涌现——
在没有光学镀膜和专业光学成像玻璃的如今,难道墨……
她先是捏出一枚来在眼前看着,而后又将两片琉璃一远一近交错着!
映入眼帘的,是河岸上一只飞跳的黄猿!
它身上的色彩混乱,颜色不均,指隐约看出黄色的模糊色块占了更大面积,连身形也有些怪异模糊。
再用心一些,细节处也是看不清晰的。
只知道对方正在山林间一个跳跃,又伸手抓了抓身上。
而当她放下镜片,这楼船五层雀室小窗之外,两岸处只能见到成片逐渐光秃秃的密林,什么动物活动的痕迹都看不清。
是最原始的望远镜啊。
秦时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有此一物,墨,你当名垂青史,亦可封爵。”
雀室内,白秋沙倒吸一口冷气!
再看这个瘦小少年,实在不知他做了何等神物,竟然令王后有这样厚的封赏?!
还是说,多金爱上的王后,其实就爱这样大方的赏?!
他目光灼灼看过去,两眼之间恨不得刻上字来:
王后!看看我!赏我赏我!
但此刻无人在意他的神色。
墨甚至只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看辛:
“爵位,可以给辛吗?”
白秋沙简直嫉妒的要昏过去!
自古商贾和地方豪强想要升阶,亦是难如登天,怎么、怎么……
他眼红的快要淌下泪来,却见辛大人同样狠狠叩拜下去:
“王后,墨心思赤诚,实在简单,这爵位正是他功绩所在,如此胡言,还请王后不要相信!”
白秋沙真的要哭了!
爵位!爵位!他也很需要啊!
但对于墨来说,他也是真诚的。
爵位很好,可他幼时便是奴隶般的存在,如今年岁也不大,在王后宫中乃至咸阳宫各处作匠处辗转,金饼不缺,吃穿用度也不缺。
因带着甘泉宫的标签,人人待他都相当和谐。
如此,加上年岁又小,除之前在铁官工坊服罪役外,甚至都还没有到秦国正式服役的年龄。
因而,封爵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让人狂喜。
可是,他知道的,识字又能为王后做事的辛不一样。
他原本出身就好,只是家族入了罪,这才一同做了役夫。
能恢复荣光,抑或是自己爬到高处,对他而言很重要。
但此刻,辛甚至顾不得在王后面前谨言慎行,反而他恨铁不成钢:
怎么教了这如今,对方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他也没想到,墨随身携带、无时无刻都在小心打磨的琉璃镜片,竟是这样重要的存在。
墨没有跟他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但既然有此能耐,自然是要将这爵位拿下才是真!空口许人,难道就不怕……
他心中慌乱,又感动又惶恐,又有着成年人的叹息。
不知自己是要震惊于这份心意,还是要做个狂喜的世俗的成年人。
但只片刻后,想起二人在铁官工坊的相依为命,他还是重重叩拜下去,再次说道:
“墨年岁尚小,有时难免糊涂,请王后万勿当真。”
? ?白秋沙:哈喽?看看我?我说看看我啊!没人要的爵位看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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