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山蚕，有专人照看，损耗较小，春蚕能收七到八两一棵，秋蚕能收一斤二三左右。”
梁家主并非蠢蛋，见沈淮上山看蚕又问这问那的，已经知道他要干嘛了。
这三天的担心瞬间一扫而空。
“知府大人，山蚕没桑蚕那般精贵，需要设专门的蚕房，需要人经常照料，即便是放养，也能有一些收获。”
养山蚕的好处就在于能兼顾种田，并且没那么费劲。
不像养桑蚕，需要全家协作配合，但凡一个不配合，都得手忙脚乱。
当然，桑蚕的回报也高，但是呢，黔中的气候，不适合养桑蚕。
能养山蚕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柞丝绸才能成为黔中的奢侈布料。
了解完山蚕的生长环境、产量、价格，沈淮让梁家主带他们去旁边的树林转一转。
转了一会儿，沈淮发现，这里的青冈树和柞树特别多，与其他乔木或者阔叶林也能长在一起。
喜阳又耐阴，人工种植的成功率很高。
梁家种的青冈树，是用果子育苗，然后移栽的。
青冈树无法扦插育苗，所以梁家有一块专门育苗的基地。
据梁家主透露，他们家在福山县，拥有一万多亩的青冈树林，隔壁的乐理县，也有两千亩左右。
为何乐理县的才有这么点，原因是乐理县的青冈树不多，只有接壤福山县的两个镇才有。
其他乡镇，几乎没有青冈树或者柞树的影子。
乐理县种葛藤和苎麻比较多。
梁家的树林，打理得很好。
一圈下来也没见几根杂草，青冈树的长势很不错，趴在叶片后面的山蚕很悠哉。
下山后，几人一路朝梁家作坊而去。
梁家作坊很大，分有原料区，处理区，纺织区，成品区。
每到一个区域，梁家主都会介绍一下。
沈淮对原料处理和纺织这块比较感兴趣，就先去处理区看。
现在不是山蚕收获的季节，但是作坊还有去年没处理完的。
沈淮看工人煮茧，然后抽出蚕丝绕成线。
这个时候得到的是生线，还需处理去胶，然后并丝捻线成一股更粗更有韧性的。
这样的线才能拿去织布。
沈淮观看了处理的环节，发现流程跟后世差不多，但不够精细。
比如脱胶环节，这里用的是碱水，弄出的成线就不够柔软，且光泽暗淡。
这里也没有复摇环节。
梁家主以为沈淮会问两句，结果对方只是看了看，就去了纺织区。
这边都是女织工。
最小的学徒十二三岁，最大的四十岁左右，五十的几乎没看见。
一来是年纪大的眼神不好，二是手脚慢。
“这纺织机看着像江南那边的。”
沈淮的话刚出口，梁家主就给正面反馈，“知府大人好眼力，这提花机是小人花大价从江南那边引进来的，专门用来织柞丝绸的。
斜织机则是用来量产的。”
前者有高端路线，后者是普通丝绸，可以量产。
提花机采用“线制花本”替代部分机械结构，能更精准地编织复杂花纹。
需要两人同时操作，楼上提经线，楼下织纬线，所以速度并不快。
而且两人要配合默契，不然很容易出错。
斜织机没提花机复杂，可以单人操作，但是效率也没有高多少。
“熟练工一天可织多少布？”沈淮问？
梁家主，“两人都是熟练工，且花纹不复杂的话，一天能织半丈（1.5米）左右。”
也就是说，两个熟练工，一天最多织一米五左右。
“若是花纹复杂，两尺（0.6米）左右，斜织机织素绸就快一点，一天能织一丈左右。”
梁一家说话的同时，示意大儿子把成品拿出来。
“知府大人，这是作坊织出来的上等柞丝绸。”梁家大少爷把准备好的丝绸拿出来，“”柞丝绸分上等、中等、普通、略次四种。
上等柞丝绸，选用最好的秋蚕茧和丝线织造。
其工艺、质地、手感及色泽都是最佳的。“
沈淮上手去摸。
手感确实比普通布料要好，但比起桑蚕丝的丝滑，还是有些差距。
“上等柞丝绸，一匹售价几何？”
“上等柞丝绸，一匹六十两，中等三十五两左右，普通二十两，略次十二两左右。”梁大少说，“这是价格是批量制造的，若是对花样、颜色有特别要求的，价格会更高。”
沈淮看了梁大少身上的衣料，是质地很好的棉布。
腰间挂着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很符合富家大少爷的气质。
再看看梁听白，是质地很好的细布。
手上的扇子，看起来普通，但扇骨用的却是黄花梨。
大夏重农抑商。
抑制的不仅是商人的地位，还有衣着、住行。
梁家生产柞丝绸，自己却无法穿戴。
因为不合规矩。
“郡内山蚕不多，仅靠福山县和乐理县这点产量，不够卖吧？”
“大人英明，柞丝绸产量不高，每年都是先紧着青阳的布店，有多余的才会转到隔壁州府。”梁大少开口，“夏布和葛布产量较高，完全可以覆盖周边的几个郡。”
梁家作坊的布料，夏布和葛布占七成。
但柞丝绸是最赚钱的。
“哪种丝绸卖得比较好？”沈淮又问。
“中等和普通的柞丝绸卖得比较好，略次丝绸，更受读书郎青睐。”
略次一匹十二两。
这样的读书郎，至少是地主之家才供得起。
看完成品，沈淮又去看染色。
柞丝绸一般都是先染色线再织的，这样避免串色，层次感也更强。
也有先织后染的，这种有印花要求，图案更为灵活。
逛完作坊，已经是大中午了。
福山县令提议，“知府大人，下官派人去酒楼定了位置，您看……”
“留到晚上吧。”沈淮走出作坊，翻身上马，“我们先去示范村看看，回来在去酒楼。”
福山县令听言，立即给梁家主使眼色。
梁家主很快上前，“知府大人……”
“本官赶时间。”沈淮打断梁家主的话，果断道，“梁家主留步，此行有县令带路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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