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县外面二十里,便是宿迁军旧营地。
这里原是宿迁军的驻军之地,包围南北运河通畅的战略要地;
如今却成了金陵禁军的临时驻所,只是半点军营该有的规整模样都没有;
没有圈围的栅栏,没有挖掘的壕沟,连最基本的警戒哨都看不见;
只有一圈圈帆布帐篷胡乱扎在能挡风的森林边缘;
帐篷之间的空隙里扔满了酒坛、骨头和锅灶;
风一吹,帆布“哗啦啦”响,像是在诉说着这里的混乱。
林间空地上,几十匹战马散放着,有的低头啃着枯草;
有的甩着尾巴驱赶着被血腥味引来的苍蝇;
马鞍歪歪扭扭地挂在马背上,缰绳拖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几十个禁军士兵靠在树干上,手里攥着骰子,正围着一个破陶罐赌钱;
骰子落在罐子里的“叮当”声混着骂骂咧咧的争吵声,在空荡的营地里格外刺耳。
“他娘的!又是豹子!你狗日的是不是出老千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兵猛地站起来,腰间的刀鞘撞在树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指着对面的士兵,眼睛瞪得通红,“老子前几天抢的银子都输光了,你再敢耍花样,老子砍了你!”
对面的士兵也不示弱,抄起身边的长矛,梗着脖子:“输不起就别赌!
自己手气差,还赖别人出老千?
没钱去骆马湖边的村子抢几个娘们儿抵债,不比在这耍无赖强?”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旁边一个士兵打着哈欠劝道:
“行了行了,别吵了。百户千户他们都在县城里快活呢,咱们在这吵有什么用?
要我说,没钱就带人也去周边村子逛逛,说不定能抢点粮食和银子;
运气好还能抓个娘们儿回来……”
这话一出,几个输光钱的士兵啐了一口扛着刀枪就往营地外走。
他们脚步散漫,完全没有行军的样子,反倒像一群下山的土匪,穿着也差不多了。
自从渡过江北上后,金陵禁军的军纪基本上和还乡团一个档次;
路过的村子就没好过,粮食被抢光,家禽被宰尽;
年轻的妇人更是被他们肆意糟蹋,真是应了那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当初燕山军南下东出兵力少,针对的都是军事目标和府衙;
根本没有足够兵力分出去劫掠,打到江北有了稳定军事支点;
目标也是有钱的寺庙和庄园,兵力少,想雨露均沾也做不到;
而且军管制度加不缺钱粮他们在江北的临时统治还算讲规矩,睡女人起码给钱。
仓廪足而军纪好,顶上还有人头扒皮爱好者和吕大魔王镇着;
属于吃饱的雄狮,百姓的财产就像小兔子在眼前跑过,犯不上为几两肉起个身。
而渡江的禁军就是属于西南方言:饿母狗见不得油稀饭。
与混乱的营地不同,宿迁县城里却是另一番“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准确来说,是罪恶的“生机”。
县城东门外的空地上,搭着几座简陋的棚子;
棚子外堆着小山似的石灰,白烟裹着刺鼻的血腥气;
随风飘得很远,呛得路过的军士纷纷捂鼻绕行,不敢多看一眼。
几辆板车从城外驶来,每辆车上都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头发凌乱地垂着,有的眼睛还圆睁着,充满了惊恐和不甘;
鲜血顺着车板往下滴,在黄土路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板车停在棚子前,几个禁军士兵跳下车,粗鲁地将人头扔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军需官,手里拿着账本,身后跟着七八个仆从军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留着八字胡,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容,走到人头堆前,随意拿起一个人头;
那是个孩童的人头,小脸皱着,显然是被活活砍死的。
军需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人头往地上一扔,“啪”的一声;
人头滚出老远,他指着拉车的百户,破口大骂:“怎么做事的!
都说了只要壮丁的人头,你拿个小孩的人头来糊弄谁?
你以为我好骗,还想糊弄王指挥不成?废物!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想不想进步了?”
那百户连忙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谄媚:
“大人息怒,息怒!
这是底下人一时疏忽,不小心混进来的。
小的这就把它扔了,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布包,偷偷塞到军需官手里;
布包里是几两沾着血的银子还有带着手指的金戒指。
军需官掂量了一下布包,脸上的怒气瞬间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和颜悦色的笑容:
“早这样不就好了?下次注意点。”
他指了指地上的人头,声音提高了几分,对着棚子周边的军士喊道:
“都给老子看仔细了!
王指挥说了,这些人头都是要送到金陵给陛下过目的;
是要彰显我大魏武德充沛、天下无敌的!
硝人头的时候都给我仔细点,要是弄坏了人头,我拿你们的人头来填!”
棚子里的军士们不敢怠慢,连忙拿起人头,往上面撒石灰。
石灰遇血,发出“滋滋”的声响,白烟更浓了;
呛得他们不停咳嗽,眼泪直流,却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们麻木地重复着“拿人头—撒石灰—放好”的动作;
像极了现代流水线上的工人;
只是流水线工人加工的是工业品;
他们加工的是“军功”,是名为“天朝气象”和“大魏武德”的幻梦。
那个被扔掉的孩童人头,滚到了路边的泥沟里,很快就被一只红了眼野狗叼了起来。
野狗甩着尾巴,叼着人头往城外跑去,血迹在黄土路上滴出一道蜿蜒的线;
像是一条红色的毒蛇,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棚子里的白烟还在升腾,军需官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那个布包里的金戒指;
用力试了试拔不出来这碍眼的手指。
扔给旁边的军士:“给我拿开水把这碍事的手指头煮烂,戒指拿回来。”
军士接过走远。
这些人头,不仅是献给伟大神武英明仁德陛下的“捷报”;
更是他们这些阉党拥趸晋升的阶梯;
王指挥靠着“斩杀燕山贼”的军功,从百户两次连升三级成了卫指挥;
黄公公和李公公在军机处呼风唤雨,掌控朝政,阉党盛世,众阉盈朝的好时代就要来了;
而他们这些底层官员,也能靠着这些人头,捞到银子和官职,实现大魏“五子登科”的阶级跃迁。
所谓的“五子登科”,便是银子、宅子、帽子、干儿子、女子;
银子是抢来的赃款,宅子是搜刮来的房产;
帽子是靠人头换来的官职,干儿子是拉拢的亲信,女子是抢来的民女。
五子在前,良知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不过是些许贱民百姓”的借口下,在“陛下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的外衣下开启的盛宴。
棚子里一个军士咳嗽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手里的人头;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人头,脸上还留着劳作的痕迹,显然是个普通的农夫。
他心里有些不忍,却不敢多说什么;
若是停下,不仅会被军需官打骂,还可能丢了性命。
他只能继续往人头撒石灰,去掉血腥味也能去掉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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