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5日晚,温州瓯海区的晚风裹着制鞋厂特有的皮革气味,掠过厂区斑驳的围墙。
晚上8点47分,“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夜班时段的平静——
制鞋厂车间主任甘俊华面朝下栽在厂门口的水泥地上,黑色牛仔裤裤腿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裤脚滴落在地,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保安老李刚从值班室台阶跑下来,指尖还沾着刚才摸过的血温,那黏腻的触感让他心脏狂跳。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甘主任”,却只得到对方微弱的喘息声,下一秒,甘俊华的身体便彻底没了动静。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15分钟后刺破夜空,医护人员下车时,甘俊华的颈动脉已停止搏动。
急救箱里的止血棉按压在伤口处,瞬间就被涌出的血浸透,主治医生检查后摇了摇头——
大腿内侧两处刀口精准刺中股动脉,失血速度远超人体代偿极限,“送来得太晚了,哪怕早五分钟,或许还有机会。”
警戒线在当晚9点拉起,刑侦支队的王队长蹲在血迹旁,手电筒的光束下,滴落状的血迹从厂门口向左延伸50米,在一棵老樟树下形成一片不规则的血渍区。
“你看这血迹形态,”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点了点地面,“每滴血的间距越来越近。
说明被害人受伤后在加速奔跑,而且没有挣扎痕迹,凶手应该是突然袭击,下手后迅速撤离。”
技术科的同事正在提取血渍旁的足迹,一枚42码的运动鞋印边缘模糊,似乎是嫌疑人奔跑时留下的。
除此之外,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甘俊华的手机还揣在裤兜里,钱包里的三百多元现金和银行卡完好无损。
“排除抢劫,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王队长站起身,目光扫过厂区办公楼亮着灯的窗户,“先查被害人最后接触的人,还有他的通话记录。”
此时的制鞋厂办公楼里,夜班工人都聚在走廊上,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甘俊华今年41岁,江西人,在厂里做了五年车间主任,待人温和,很少与人起冲突。
“下午还跟他商量下周的生产计划,怎么突然就没了?”生产部的老张搓着手,声音里满是慌乱。
“他晚上八点多还在办公室打电话,语气挺急的,好像是有人约他出去。”
这番话让王队长眼前一亮,他立刻让人调取甘俊华的手机通话记录,同时找到保安老李做详细笔录。
老李坐在值班室的木椅上,手里攥着一杯凉透的茶水,回忆起半小时前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八点半左右,我在厂门口值勤,看见甘主任从办公楼出来,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脚步特别快。
我喊他‘主任,这么晚去哪儿’,他没回头,就挥了挥手,径直往左边那条路走了。
也就四五分钟吧,他突然跑回来,双手抱着腿,裤腿上全是血,跟我说‘老李,我被人捅了,你帮我看看’。
我当时还以为是小伤,蹲下来一摸,满手都是血,吓得我赶紧喊人。”
老李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我扶着他想坐下,结果他身子一软就倒了,眼睛还睁着,可就是没气了。”
根据老李的描述,甘俊华从离开厂区到受伤返回,间隔仅四五分钟,案发现场就在厂区左侧50米的樟树下,这个时间段行人稀少,加上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暗,给调查增加了难度。
王队长让人调取厂区及周边的监控录像,很快有了发现——厂区大门的监控显示,甘俊华在20点42分走出大门,20点46分踉跄着跑回来,这四分钟的空白期,正是他遇袭的时间。
但遗憾的是,樟树下恰好是监控死角,只能看到甘俊华独自走向那里,却看不到嫌疑人的身影。
“查对面商铺的监控!”王队长当机立断。厂区对面是一家五金店,店主安装的监控正好对着樟树下的路段。
技术人员调取监控时,画面里的一个身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20点44分,一名穿黑色连帽衫的男子从樟树下快速跑出,头埋得很低,双手插在兜里,脚步急促,与周围缓慢行走的路人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他!”王队长指着屏幕,“你看他的步态,左腿有点跛,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而且他离开的时间,正好是甘俊华遇袭后两分钟。”
顺着监控追踪,黑色连帽衫男子一路跑到300米外的加油站,消失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门口。
十分钟后,一辆蓝色斯巴鲁轿车从加油站驶出,径直朝着温州东高速入口方向开去。“查这辆车的牌照!”
王队长立刻让人联系交管部门,很快查到车辆信息——车主是一名叫林娟的女子,江西德兴人,但系统显示林娟从未在温州有过居住记录,也没有任何交通违章记录。
“这不对劲,”王队长皱起眉头,“一辆登记在江西的车,突然出现在温州案发现场附近,还在案发后急着上高速,肯定有问题。”
进一步调查车辆违章记录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苏贵和。
2014年12月,这辆蓝色斯巴鲁在江西德兴有过一次违章,处理人正是苏贵和。
技术人员调取苏贵和的身份信息,照片上的男子身高约1米75,体型偏瘦,左眼下方有一道浅疤,与监控里黑色连帽衫男子的体貌特征高度吻合。
“查苏贵和的前科!”王队长的声音透着兴奋,很快,资料显示苏贵和36岁,江西德兴人。
2008年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2011年刑满释放,此后没有再犯记录,也没有在温州的住宿、上网登记信息。
“他没在温州留下痕迹,说明是有备而来,而且极有可能是帮凶,背后还有指使者。”
与此同时,甘俊华的通话记录调查也有了突破。
技术科发现,甘俊华在20点40分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通话时长1分23秒,这也是他生前最后一通电话。
这个号码是当天上午刚刚激活的,除了拨打甘俊华的电话,没有与其他号码联系过,显然是作案专用手机。
“查这个手机号的购买地点!”王队长立刻派人前往运营商营业厅,根据办卡记录,这个号码是当天上午10点在温州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手机店购买的。
店主回忆,当时是两名男子一起来的,一个穿黑色外套,一个穿灰色夹克,“穿黑外套的人说话有江西口音,说要办一张不记名的卡,用来联系生意。”
调取手机店的监控,画面里出现的两个人让王队长心头一震——穿黑色外套的男子正是苏贵和,而穿灰色夹克的男子,经过比对,确认是苏贵和的弟弟张金忠。
张金忠33岁,同样是江西德兴人,两人是亲兄弟,只是苏贵和从小被送给邻居抚养,所以改姓苏。
“两个人一起办卡,一起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还开着别人的车逃跑,这绝对是团伙作案。”
王队长立刻对张金忠展开调查,发现他在案发前一天入住了温州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登记信息用的是自己的身份证。
办案民警赶到宾馆时,张金忠已经退房,但前台服务员回忆,张金忠入住时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另一个人戴着帽子,没登记身份证,他们住的是双人房,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就退房了,走的时候拎着一个黑色的包,看起来挺着急的。”
调取宾馆的监控,确认与张金忠同行的正是苏贵和,两人在案发当天上午10点离开宾馆,之后便失去了踪迹,直到晚上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他们为什么要杀甘俊华?”王队长坐在会议室里,看着桌上的嫌疑人资料,“甘俊华在温州没有仇家,苏贵和兄弟俩之前也没来过温州,这中间肯定有个中间人,把他们联系起来的。”
他让民警重点调查苏贵和兄弟俩在温州的联系人,尤其是与制鞋厂有关的人。很快,一个叫周顺发的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周顺发38岁,江西德兴人,曾在甘俊华所在的制鞋厂担任车间主任,2014年12月被辞退。
调查发现,周顺发与张金忠是师徒关系,张金忠早年在江西学做鞋时,周顺发是他的师傅,两人关系密切。
而且,周顺发被辞退后,曾多次在朋友圈抱怨“被人陷害”“咽不下这口气”,还在与朋友的聊天中提到“要找机会教训一下张伟”。
张伟是谁?民警立刻调取张伟的信息,发现他是制鞋厂的副总经理,2014年下半年从其他工厂被挖过来,正是他建议厂长辞退周顺发的。
“周顺发被辞退,迁怒于张伟,会不会是他指使苏贵和兄弟俩来报复张伟,结果错杀了甘俊华?”
王队长提出了一个假设,但很快又被推翻——甘俊华是2015年1月才到制鞋厂担任车间主任的,接替的正是周顺发之前的职位,这其中会不会有更深的恩怨?
为了弄清真相,民警找到了制鞋厂的厂长刘建国。
刘建国回忆,周顺发被辞退主要是因为工作失误:“他负责的车间经常浪费材料,还私自给工人加名额,导致成本增加。而且他爱赌博,晚上车间加班,他经常偷偷跑出去赌钱,好几次被张伟抓到。
张伟跟我反映了好几次,我才决定辞退他。”刘建国还提到,周顺发被辞退后,曾来找过他,希望能复职。
“他说张伟是故意针对他,想让自己的人来当车间主任,我当时劝他算了,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顺着这条线索,民警又找到了周顺发的老同事滕世林。滕世林在制鞋厂做仓库管理员,与周顺发关系不错。
面对民警的询问,滕世林起初不愿多说,但在证据面前,他最终交代了实情:
“周顺发被辞退后,找过我好几次,说张伟把他赶走,让甘俊华顶替了他的位置,他咽不下这口气。
今年4月初,他又来找我,说让我帮他盯着张伟的行踪,他要找机会教训张伟。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找人来了。”
滕世林还透露,案发当天上午,周顺发给他打电话,问张伟在不在厂里,“我说张伟去杭州学习了,要下周才回来。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找甘俊华’,还让我把甘俊华的手机号发给他。
我当时有点害怕,没敢发,结果他让张金忠给我打电话,我没办法,只好把甘俊华的手机号告诉了张金忠。”
说到这里,滕世林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杀人,早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他们手机号的。”
掌握了这些证据,警方立刻对周顺发和张金忠展开抓捕。
4月26日下午,民警在江西德兴的一家出租屋里抓获了周顺发,当时他正收拾行李,准备逃往福建。
同一时间,张金忠在江西上饶的一家网吧被抓获,面对民警的讯问,他很快交代了作案经过。
“是师傅让我来的。”张金忠坐在审讯室里,双手戴着手铐,头埋得很低。
“今年3月底,师傅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温州被人欺负了,让我帮他教训一下张伟,还说给我五千块钱。
我一开始不想来,可他说我们师徒一场,这点忙都不帮,我没办法,就找了我哥苏贵和一起过来。”
张金忠回忆,他和苏贵和在案发当天上午抵达温州,之后就联系了周顺发。
“师傅说张伟去杭州了,让我们先教训一下甘俊华,说甘俊华是张伟的人,教训了他,张伟回来也会害怕。他还把甘俊华的手机号给了我,让我打电话约甘俊华出来。”
当天晚上8点40分,张金忠在蓝色斯巴鲁车里拨通了甘俊华的电话,“我跟他说‘甘主任,我是周顺发的朋友,有件事想跟你聊聊,就在你们厂门口左边的樟树下’。
他问我什么事,我说见面再说,他就答应了。”挂了电话,张金忠和苏贵和分工,“我哥说他去动手,让我在车里等着,万一有事就赶紧开车跑。
他还提前在樟树下的草丛里藏了一把水果刀,说‘就捅他大腿两下,让他受点伤,不敢再帮张伟’。”
20点42分,张金忠在车里看到甘俊华走出厂区,走向樟树下,“我哥从草丛里出来,跟甘俊华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拿出刀捅了甘俊华两下。
甘俊华喊了一声,我哥就跑回车上,我们赶紧开车去加油站,然后上了高速,往江西走。”
张金忠说,当时他还问苏贵和“捅得重不重”,苏贵和说“就两下,没事”,“我真没想到会死人,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肯定不会跟我哥来的。”
而周顺发在审讯中,却一直辩称自己只是“随口说说”,“我当时就是气不过,跟张金忠抱怨了几句,说想教训一下张伟,没想到他真的会找人来,还杀了甘俊华。”
但警方调取的通话记录显示,周顺发在案发前一天,曾多次给张金忠打电话,详细询问他的行程,还让滕世林盯着甘俊华的行踪。
“这些证据都说明,你就是幕后指使者,不是什么‘随口说说’。”面对铁证,周顺发最终低下了头,不再辩解。
此时,唯一在逃的嫌疑人苏贵和,成了案件的关键。警方根据苏贵和的社会关系,判断他可能藏在江西婺源的亲戚家。
4月27日,民警赶到婺源,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对苏贵和的亲戚家展开排查,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他肯定还在婺源,”王队长分析,“他没带多少钱,跑不远,而且他有前科,不敢去大城市,只能藏在农村。”
民警决定在苏贵和亲戚家附近的超市蹲守——农村超市少,苏贵和要吃饭,肯定会去超市买东西。
蹲守的第四天,也就是4月30日上午10点,一名穿蓝色外套的男子走进超市,左眼下方的浅疤引起了民警的注意。“就是苏贵和!”民警立刻上前,将苏贵和抓获。
苏贵和在审讯中,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跟我弟来温州,就是想帮周顺发教训一下张伟,后来张伟不在,就改成教训甘俊华。
我当时想,捅他大腿两下,让他流点血,长点记性,没想到会捅中动脉。”他回忆,当时甘俊华看到他拿出刀,想转身跑。
“我就追上去,捅了他左大腿一下,他喊了一声,我又捅了右大腿一下,然后就跑了。
上车后我跟我弟说‘应该没事’,可后来在高速上看到新闻,说甘俊华死了,我才知道闯大祸了。”
苏贵和说,他逃到婺源后,一直藏在亲戚家的柴房里,每天只能吃方便面。
“我不敢出门,不敢跟人说话,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甘俊华倒在地上的样子,我知道我错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还提到,自己对不起甘俊华的家人,“如果有机会,我想跟他们道歉,哪怕是坐牢,我也认了。”
2016年3月,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进行了审理。
法院认为,周顺发因被辞退心怀不满,指使苏贵和、张金忠故意伤害他人,致一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
苏贵和、张金忠受指使实施伤害行为,致被害人死亡,亦构成故意伤害罪。
最终,法院判处周顺发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苏贵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张金忠有期徒刑十五年。
案件尘埃落定,但留给两个家庭的伤痛却无法愈合。
甘俊华的妻子李梅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江西老家,她至今还保留着甘俊华的手机,手机里存着孩子们的照片。
“他以前总说,等孩子们长大了,就带他们去温州玩,没想到现在再也没机会了。”
而苏贵和的母亲,在得知儿子被判死缓后,一病不起,“我从小把他送出去,就觉得对不起他,没想到他会走上这条路,是我没教好他。”
温州鞋厂的车间里,甘俊华曾经的工位空了下来,同事们路过时,总会下意识地看一眼,仿佛还能看到他低头批改生产报表的身影。
那棵樟树下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每当夜幕降临,路过的人总会加快脚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晚的血腥与寒意。
一场因职场恩怨引发的报复,最终让三个家庭破碎,也让人们明白,一时的冲动与怨恨,往往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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