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骨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父亲那双担忧又强压着怒火的眼眸。
在看到他醒来的时候，峥岳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脸色一沉，张嘴便骂：“狗崽子！还活着呢？！老子要是再去晚一点，你小子连骨头都不剩了！”
“哎哟喂……”峥骨龇牙咧嘴的抬起手想要捂耳朵，却牵动了周身密密麻麻的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哎哟大叫。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拆散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寸骨头、每一片鳞甲都在叫嚣着剧痛。
“还知道疼？！”峥岳眼中又是气又是心疼，神情五彩缤纷，蒲扇般的大手扬了扬，最终还是没舍得再捶下去，只咬牙切齿道：“就该疼死你个狗崽子！让你逞能！让你往那种地方跑！”
“别一口一个狗崽子行吗？”峥骨总算是把气喘匀了，皱着眉，声音沙哑地抗议，“我好歹也是个睚眦兽，怎么就成狗崽子了？我要是狗崽子，你是啥？”
“还敢顶嘴！”峥岳大怒，这次没忍住，一拳不轻不重地敲在峥骨没受伤的额角，“你是老子生的，老子爱叫啥叫啥！”
峥骨被敲得脑袋一歪，却没像往常一样跳起来跟老子对吼。
他沉默了一下，金瞳转动，打量着周围熟悉的、属于睚眦兽族地洞窟的景象，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静默庭，石像，瑶光那恐怖的光轮，盟约反噬的洪流，他将陈无赦甩出去，然后转身，燃烧本源……
“爹……”他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是你……救了我？那……阿棠呢？陈无赦那小子呢？还有玉丞……”
他急切地看向父亲，心中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也许他们都逃出来了呢？
峥岳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眼神复杂地避开了儿子的目光。
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床的边缘，沉默了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
“玉丞陛下……还活着。”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虽然伤及本源，修为大跌，但性命无碍。厉宸霆宗主及时赶到，稳定了局面，如今……陛下正在重整天庭。”
这是个好消息，但峥骨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父亲只说了玉丞。
“那……阿棠和陈无赦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金瞳死死盯着父亲。
峥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眼迎上儿子的目光，那眼中带着不忍，却更多的是一种肃穆的敬佩。“他们……没能回来。”
尽管早有预感，但这几个字如同亿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了峥骨的心口！他猛地撑起上半身，不顾撕裂般的剧痛，低吼道：“不可能！他们……他们怎么会……”
“他们选择了献祭。”峥岳按住激动得快要散架的儿子，声音沉痛却清晰，“以龙族最后太子的全部气运本源，和那‘罪骨’之中封存的《太古盟约’碑文之力为引，彻底净化了被瑶光扭曲的天地法则，拨乱反正。”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光芒：“瑶光……据说在盟约之力的反噬下身受重创，道基几乎崩毁，如今下落不明，但她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三界法则前所未有的清明顺畅，诸多因旧天规不公而产生的怨隙与污秽都在消散……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峥骨僵在那里，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献祭……净化……拨乱反正……
他想起明棠那家伙，平时看着清冷，实则骨子里比谁都执拗重情。
想起陈无赦那小子，明明背负着那般沉重的命运，却总在关键时刻比谁都靠得住……
他们竟然……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绝路！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他喃喃自语，金瞳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巨大的悲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席卷了他。
他最后看到的，是明棠拼死守护的身影，是陈无赦眼中那奇异清明的决绝……他们早就知道了结局，却还是把他推了出来，让他活了下来。
“狗崽子，”峥岳的大手用力按在儿子的肩膀上，传递着粗糙却坚实的温暖，“别钻牛角尖！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道！他们用命换来的这片清明，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的！给老子好好活着，活出个样子来，才不负他们！”
峥骨闭上眼，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金瞳中虽然还带着悲痛，却多了一丝坚毅。
他看向洞窟外，那里天光正好，隐约能感受到天地间流淌的、前所未有的平和气息。
“天地……真的清明了吗？”他低声问。
“嗯。”峥岳重重点头，“前所未有的好。”
峥骨沉默了片刻，挣扎着，想要下床。
“你干什么？！”峥岳急忙拦住他。
“出去……看看。”峥骨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看他们用命换来的……这个世界。”
峥岳看着儿子眼中那混合着悲伤与新生的光芒，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他蹒跚的身体。
父子二人缓缓走出洞窟。
阳光洒在峥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归墟带来的阴寒。
他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不再有往日那若有若无的压抑与纷争的气息，只有草木的清新和天地灵气的纯粹。
远处山峦青翠，河流奔涌，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他仿佛看到明棠那家伙，手持诛魂剑，眉眼清冷，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仿佛看到陈无赦那小子，血眸沉静，周身煞气尽敛，与他并肩而立。
他们不在了，但他们换来的这片朗朗乾坤，还在。
峥骨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依旧刺痛的伤口和重新开始流淌的力量。
他转过头，对身旁担忧看着自己的父亲，扯出一个有些难看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爹，我没事了。”
他金瞳望向远方，那里是天庭的方向，是三界众生所在。
“这天地，以后……由我来替他们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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