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道静静地看着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孙敬明。
他没有说话。
御书房内的其他人，也都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头在经历了罪孽之镜的审判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疯掉。
难道说，这面镜子，还会因人而异？
“在邪恶面前选择沉默，同样是罪。”
徐无道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
“但，罪不至死。”
孙敬明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
他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徐无道。
罪不至死？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神，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
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徐无道没有理会他的疑惑，目光扫过御书房内，那些剩下的，还未接受审判的，寥寥无几的官员。
这些人，大多都是些职位不高，或者刚刚入仕不久的年轻人。
他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我的审判，有我的规矩。”
徐无道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主动为恶，手上沾满无辜之血者，其罪当诛，灵魂当受永世折磨。”
他指了指那些已经疯掉，躺在地上抽搐的酷吏。
“助纣为虐，同流合污，罪孽深重者，剥夺一切，心神入炼狱，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批虽然没疯，但也是神情恍惚，如同行尸走肉的官员。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孙敬明，和那些瑟瑟发抖的年轻官员身上。
“明哲保身，碌碌无为，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至于你们……”
徐无道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刚刚入朝，还未被这大染缸彻底污染的，算你们运气好。”
那几个年轻官员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不用死了？
他们不用死了！
“不过……”
徐无道话锋一转，让他们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从今天起，离阳赵氏，亡了。”
“这天下，将迎来新的秩序。而我，就是秩序的制定者。”
徐无道张开双臂，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御书房。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要么，跪下来，向我宣誓效忠。从今往后，你们的性命，你们的荣耀，你们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你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执行我的意志，建立一个全新的，属于我的王朝。”
“要么……”
徐无道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可以保留你们那可笑的，对旧主的忠诚，然后，和这个腐朽的王朝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我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考虑。”
一念生，一念死！
选择，就摆在了所有幸存者的面前。
是跪下，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成为新主的走狗。
还是站着，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王朝，和那个已经变成废人的皇帝，光荣地去死？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对于这些已经亲眼见证了神迹，见证了皇帝末路，精神防线早已崩溃的官员来说，答案，只有一个。
“扑通！”
第一个跪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官员。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罪臣……罪臣王浩，愿为天主效死！从今往-hou，天主之命，即为我命！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但他的表态，却无比的坚决。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扑通！”
“扑通！”
下跪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刚被判定为“罪不至死”的官员，一个个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向着徐无道，献上了自己最卑微的忠诚。
“臣，愿为天主做牛做马！”
“求天主收留！我等必将为天主建立不朽功业！”
他们喊着最卑微，最谄媚的口号，姿态比之前跪赵篆的时候，要虔诚一万倍。
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能，一念之间，决定他们的生死！
甚至，决定他们是痛快地死，还是生不如死！
很快，御书房内，除了徐无-dao和李淳罡，就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地上。
那就是，三朝元老，孙敬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老头，会怎么选？
是选择和其他人一样，苟且偷生？
还是选择，为他那个已经名存实亡的“道”，殉葬？
孙敬明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看着那些跪伏在地，丑态百出的昔日同僚，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有鄙夷，有悲哀，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动摇。
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想要激浊扬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可结果呢？
他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堕落，沉沦，或者被无情地碾碎。
最终，他也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沉默。
他当了一辈子的“忠臣”，可他忠的那个君，那个朝廷，又是什么货色？
赵篆的疯狂和愚蠢，他看在眼里。
这个王朝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一个强大到无法理解的存在，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个腐朽的王朝，彻底推翻。
他，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自己，是该抱着那块腐朽的牌位一起死，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去看看，甚至去亲手参与建立一个，自己年轻时，曾经梦想过的，那个全新的世界？
孙敬明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徐无道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收服这个老头，比收服一百个那些只知道磕头的软骨头，更有价值。
这个老头，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的“道”。
虽然他的道，已经蒙尘，但他至少，还有。
这样的人，一旦选择了臣服，他的忠诚，将远比那些墙头草，要可靠得多。
终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孙敬明，缓缓地，从地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跪下。
而是，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对着徐无道，行了一个，古老而又标准的，士子见君王的大礼。
他深深地，将自己的腰，弯了下去。
“老臣孙敬明，愿为天下万民，请天主，开万世太平！”
他没有说效忠，没有说做牛做马。
他说的，是为天下万民。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却也将自己的格局，提到了最高。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臣服。
同时，也是在向徐无-dao，提出自己的“条件”。
他可以辅佐你，但他辅佐的，是一个能给天下带来太平的“圣君”，而不是一个新的“暴君”。
徐无道看着弯腰不起的孙敬明，笑了。
“有点意思。”
他缓缓开口。
“好，我准了。”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新朝的，第一任，内阁首辅。”
“至于能不能开万世太平，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孙敬明闻言，苍老的身体，猛地一震。
内阁首辅！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给他如此之高的地位！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从他那颗已经枯寂了数十年的心中，猛地升腾而起！
“老臣……领旨！”
他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声音中，带上了无比的坚定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一个旧的时代，结束了。
而一个新的时代，似乎，正要从他的手中，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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