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手指停在半空。
血珠从指尖垂落，滴在典籍封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滴血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像被吸住一样，沿着并蒂莲的纹路缓缓爬行。
花自谦抓住她手腕，力道不重，但足够让她停下。
“你每次出血，都像是在敲钟。”他说，“那些不该来的东西，都会听见。”
苏曼曼抽回手，用袖口擦掉残留的血迹。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本书。并蒂莲的图案太熟悉了，和她画在设计稿上的分毫不差，连花瓣的走向都一样。
青鸾靠在门框边，耳朵还在嗡嗡响。她听不清远处的声音，但能感觉到空气里的震动。这间屋子不对劲，墙皮没裂，可呼吸的时候总觉得有风贴着后颈吹。
“这纸……不是阳间的。”她说，“我见过七姑铺子里用的往生笺，颜色没这么深，但手感一样。碰了会留下阴气。”
少女盘腿坐在地上，掌心贴着地板。她的手指微微发麻，像是电流顺着砖缝往上爬。这地方在动，不是晃，是某种节奏性的起伏，像心跳。
“它在呼吸。”她低声说。
花自谦走到桌前，没碰书，只用手背靠近封面。温度比预想的高，像是有人一直翻看，体温留在了上面。他眯起眼，用望气断代术扫过书脊——三百年以上的旧物，被人翻过无数次，最后一次触碰是在三天前。
“不是陷阱。”他说，“是等我们来的。”
“等我们？”苏曼曼冷笑，“谁会在这鬼地方放一本没人守的书？”
“知道你会来的人。”花自谦看着她，“你的设计稿里藏了《璇玑图》的回文诗，每一针每一线都在指向这里。有人顺着你的作品，把路标一路埋到了迷宫尽头。”
苏曼曼愣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画稿时的习惯。每次完成一件高定，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绣一朵并蒂莲。最早是心血来潮，后来成了执念。她以为那是纪念，现在看，更像是标记。
“你是说……我自己走到了别人设好的局里？”
“不一定是谁设的。”花自谦摇头，“也可能是你自己多年前留下的线索。你不记得，但它记得。”
青鸾撑着墙站起来，走到桌子另一边。她伸手想去摸书角，又缩回来。
“如果是出口，为什么没人写清楚怎么走？非要让我们自己翻？”
“因为念错一个字，就可能送命。”少女抬头，“这种书，只认对的人开口。念的人要是心不诚，或者命格不对，咒语反噬，当场就能烧成灰。”
空气更闷了。
四个人围着桌子站定，谁也没先动手。刚才打怪物时没怕，现在面对一本静止的书，反而不敢动。
花自谦看向苏曼曼：“你左手指头还能用吗？”
她活动了下左手食指。伤口在右手上，左边还算完整。她点头。
“那就你来翻。”他说，“只有你能碰。你身上的因果最重，它不会拦你。”
苏曼曼皱眉：“你怎么知道它不会拦我？”
“你腿上那条黑丝呢？”他问。
她低头看。右腿的黑丝袜确实不见了，像是被怪物吞了，又像是自己化掉了。但她抬起脚的时候，影子里的轮廓依然穿着那双丝袜，一丝不挂的皮肤上，仿佛还裹着一层看不见的布料。
“它没离开你。”花自谦说，“是你的一部分了。从第一世开始，就没断过。”
苏曼曼没反驳。她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上的，是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那种疲惫。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在找什么东西，现在终于看见了，却不知道要不要伸手。
她伸出左手。
指尖碰到封面的瞬间，屋里温度骤降。那本暗红色的典籍自动掀开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喘气。
第一页上没有字。
只有一幅图：一座迷宫，线条由细密的丝线组成，中央有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而那路线，正是他们刚刚走过的路径。
“这是……实时地图？”青鸾凑近看，“我们进来之后的变化全在里面？”
“不止。”少女指着角落，“你看那里。”
图纸边缘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为引，以声为钥，踏丝归途。
“要血，也要声音。”花自谦说，“血是信物，声是密码。缺一个都不行。”
“所以得有人念。”青鸾看向苏曼曼，“而且得是你流血的时候念。”
“我不确定我能记住内容。”苏曼曼盯着图纸，“万一念错……”
“不会。”花自谦打断她，“你画了那么多并蒂莲，早就在重复同一段话。只是你忘了而已。就像做梦的人不觉得自己在梦里，等醒来才发现，原来早就有人告诉过你答案。”
苏曼曼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抬手，咬破左手食指。
血落在纸上，顺着迷宫线路蔓延，像活的一样。图纸上的红点突然加速，朝着出口方向移动。与此同时，新的文字浮现在空白处，一行接一行，全是古体字，排列成环形。
“这是咒文。”少女说，“结构像《璇玑图》，正读倒读都能通。”
“你能念吗？”花自谦问。
苏曼曼看着那些字。奇怪的是，她不认识大部分，可眼睛扫过去，脑子里自然就有了音。像是有人提前录好，藏在记忆深处。
“我可以试试。”她说。
“等等。”青鸾突然按住桌面，“如果这是出口，为什么之前没人用过？那些失踪的人，难道都没走到这儿？”
“他们没资格。”少女说，“这书只对特定命格开放。你看它现在才显字，之前一直是空白。说明它一直在等，等那个穿黑丝、绣并蒂莲、三世轮回不断的人出现。”
“也就是她。”
“对。”
屋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丝线绷断。
四人都没动。
但他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这地方能让他们看到出路，也能随时收回。
苏曼曼深吸一口气，开始念第一个字。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可当第一个音节出口时，整间屋子的砖缝里渗出黑丝，细细密密地爬上墙壁，组成一个巨大的八字阵图。
花自谦感到心口一烫。
金针在跳。
他没说，只是把手按了上去。
青鸾捂住耳朵，嘴角渗出血丝。这声音不只是声波，还带着记忆的重量。她看见幻象：百年前的雨夜，一个女人跪在染缸前，手里攥着半幅未完成的嫁衣。
少女双手压地，试图稳住地面震动。她发现地板下的空腔正在缩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
“它要关上了！”她喊。
苏曼曼继续念。
第二个字出口，她右腿的伤口突然裂开，血顺着裤管往下流。可她没停。
第三个字落下时，头顶的石板开始移动，一道狭长的光从上方照进来。
是真的光，不是黑丝发出的荧光。
是天光。
“快成了！”青鸾激动起来，“再几句！”
花自谦盯着苏曼曼的侧脸。她脸色发白，嘴唇没了血色，可眼神坚定得不像话。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三世轮回，他每次都死在她面前。
不是护不住。
是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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