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带着草原深处带来的沙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吹拂着新设立的“朔宁安置点”简陋的寨墙，
寨墙是以粗木和夯土临时垒砌而成，外围挖了浅壕，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寨内，数百顶新旧不一的蒙古包与临时搭建的窝棚杂乱交错，人喊马嘶，牛羊低鸣，充斥着一种混乱而又紧张的生机，
这里便是巴特尔所在的巴尔虎部以及其他几个南迁小部落的临时栖身之所，
协理官周正，一个原大同府的年轻吏员，因通晓几句蒙兀语且做事干练被慕白选中派来此地，此刻他站在寨墙望楼上，眉头紧锁，
他望着北方昏黄的天际线，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几天前，派往北面侦查的游骑，回来了不到一半，带回了令人心悸的消息——大规模的乃蛮骑兵正在集结南下，先锋斥候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
遮天蔽日，数量远超此前遭遇的任何一次，
“周大人，信使派出去了吗？”
巴特尔快步登上望楼，他换上了一件镇朔军配发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把崭新的弯刀，脸上忧色重重，
“派出去三拨了，”
周正声音沙哑：
“最快的一拨，昼夜不停，此刻应该已接近大同外围，但就算王爷立刻发兵，援军抵达此地，至少也需要四五日，”
他顿了顿，看向寨内那些虽然惶恐却仍在青壮组织下，努力加固工事，搬运箭矢的牧民，以及寨中仅有的两百名镇朔军戍卒和三百多名刚刚编练，尚未经历战阵的“朔方牧骑”新兵，
“我们……能守住四五天吗？”
巴特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见识过乃蛮部大军的凶残，那根本不是之前小股冲突可比的，
周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守不住也得守！这是咱唯一的生路！巴特尔首领，告诉族人们，王爷不会抛弃我们，但在此之前，我们得用自己的刀箭，为自己挣命！”
他指着寨外那片相对开阔，但略有起伏的地势：
“我们不能一味死守，乃蛮骑兵擅长骑射，若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围寨驰射，我们撑不了多久，必须主动出击，挫其锋芒，让他们不敢小觑，才能争取时间！”
“主动出击？”
巴特尔一愣，看向身边那位暂代“朔方牧骑”统领的王都尉，
王都尉名叫王琰，年纪虽轻，却是跟随苏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狼骑，
他面容冷峻，点了点头：
“周协理说得对，龟缩挨打是死路一条，我打算带牧骑出去，利用地形跟他们周旋，敲掉他们的先锋，能拖一刻是一刻！”
他看向那三百多名眼神中混杂着紧张，兴奋和些许恐惧的草原新兵，提高声音，用半生不熟的蒙兀语夹杂着汉语吼道：
“朔方牧骑的兄弟们！乃蛮狗要来抢我们的草场，杀我们的亲人！你们怕不怕？”
新兵们一阵骚动，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王琰猛地抽出马刀，刀锋在昏黄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寒光：
“怕个鸟！老子当年跟着苏将军，几千人就敢冲金狗几万人的大阵！你们是草原上最好的骑手，现在有了最好的刀，最好的弓，还有我们狼骑的老兵带着！告诉我，敢不敢跟我出去，剁了乃蛮狗的爪子？”
“敢！”
“杀了他们！”
被王琰的豪气和狼骑老兵的彪悍感染，三百牧骑新兵的血性被激发出来，纷纷举弓怒吼，那些狼骑老兵则沉默地检查着弓弦和马槊，眼神就像是冰原上的饿狼，
当夜，王琰亲率四百骑悄然出寨，埋伏在安置点以北二十里外的一处草木茂盛的浅洼地中，
黎明时分，地面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格根率领的五千乃蛮前锋，三千轻骑，就像是席卷的蝗群，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队形散乱，嗷嗷叫着，显然并未将那个小小的安置点放在眼里，
王琰伏在马背上，压低声音：
“听我号令！狼骑随我直冲其中军，打乱他们！牧骑两翼包抄，用弓箭招呼，不准恋战，一击即走！”
“领命！”
当乃蛮前锋大部分进入洼地，队形最为松散之时，王琰猛地跃起，长槊前指：“朔方狼骑！杀！”
“杀！”
一百狼骑就像是蛰伏已久的黑色闪电，骤然从草丛中暴起，以严整的楔形阵，就像是一柄烧红的铁凿，狠狠砸向乃蛮骑兵队伍的腰腹！
与此同时，两侧箭如飞蝗，三百牧骑展现出了他们精湛的骑射技艺，虽然配合尚显生疏，但精准的箭矢依旧给混乱的乃蛮骑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格根完全没料到对方敢主动出击，更没料到这支看似混杂的骑兵冲击力如此之强！
尤其是中间那百余名黑甲骑兵，悍勇无比，马槊挥舞间，当者披靡，瞬间就将他的队伍撕开了一道口子！
“顶住！给我围住他们！”
格根又惊又怒，大声呼喝，
但王琰根本不给对方合围的机会，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唿哨一声，率领狼骑迅速脱离，两翼牧骑也同时后撤，动作迅捷，毫不拖泥带水，
乃蛮骑兵试图追击，却被王琰故意留下的断后小队用精准的弩箭射翻数人，加上地形不熟，竟眼睁睁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清点下来，这短暂的接触，乃蛮军竟损失了近百骑，而对方似乎只丢下了几具尸体，
格根看着对方远去的烟尘，脸色铁青，他意识到，这次的目标，恐怕不像想象中那么软弱可欺，
他下令全军放缓速度，派出更多斥候，谨慎向前，
王琰的主动出击，虽然未能重创敌军，却成功地迟滞了乃蛮先锋的脚步，
更重要的是，为朔宁安置点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天加固工事的时间，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乃蛮部第一轮攻击，而那乃蛮人的实力，远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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