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车是损耗品。王月生在后世跟4S店常打交道,深谙“卖车不如养车”的道理,于是指导陈掌柜以月产250辆新车投放市场计,三年内可形成约 9000辆 “飞燕车”保有量的市场规模,在香港构建了三级维护网:
第一级是招收了20-30名寨外普工,在九龙、港岛主要人力车聚集点,如码头、车站、戏院外,设立简易摊位。提供轮胎充气(配手动气筒)、补胎(冷补胶+专用工具,后世提供)、刹车线调整、链条简易上油等快修服务。王月生为此准备了便携式工具包,含撬胎棒、补胎工具、气筒、扳手、油壶。陈掌柜在当地招募了机灵可靠的原流民或本地贫民,由寨内技工简单培训。收入与维修量挂钩。单个点日均处理50-80辆次快修,总体能覆盖90%日常保养与小修(约8000辆次\/月);
第二级是10名寨内骨干技工建立寨内维修所,设在城寨东工棚专辟区域。处理轴承更换(需专用拉马)、车架变形校正(简易夹具)、曲柄\/链轮磨损更换、复杂刹车故障、木质部件损坏修复等。王月生提供了简易压力机、轴承拉马、矫正台、专用工具。日均深度维修\/更换部件15-20辆次。保障核心部件寿命。可以处理8%中度维修,约700辆次\/月。
第三级是5名寨内核心技工组成的大修组,任务第一是处理事故严重损毁车辆。拆解可用部件,如特种钢管、轴承、链条,回炉再造新车;第二是研究磨损部件,反馈改进意见,如刹车块配方微调;第三是保管和分发核心备件,如轴承、特种紧固件。他们的作用是最大化材料利用率,降低整体成本,积累技术经验。能够处理2%重度损毁,约180辆次\/月,并实现部件循环。
三级网络可直接创造 50-60个 稳定的寨外快修岗位(街头游侠),以及 15个更高技术含量的寨内维修岗位(专科+核心),且随车队规模扩大而增长。
当然,为了不对“友商”造成过度冲击,保持一定的市场饥渴度,主要是保证“友商”对自家产品始终保持一种竞争状态以促进技术进步,王月生计划在香港的生产和维修工作稳定下来后,分流一部分产能和相应的维修力量去广州、上海等地。
暮色中的城寨工棚依旧灯火通明。修整木质部件的锤击声、扳手拧紧螺栓的嘎吱声、车轮在测试架上空转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木屑、桐油和润滑脂的混合气味。
赵大锤已从打铁匠晋升为车架组装区的工头。他抚摸着手中那根乌黑发亮、轻巧却异常坚固的铬钼钢管,再看看流水线上源源不断成型的“飞燕车”,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铁,这车,这速度…都来自那神秘的“天外秘法”。它们让寨子里几百口人有了稳定的活计,吃上了饱饭,甚至住进了带“洋茅房”的房子。
而在工棚最深处,核心维修区。年轻的阿强正小心翼翼地用王月生提供的精密卡尺,测量一个磨损的轴承内径。他的师傅,那位曾在广州洋行机械间做过帮工的老技工,正对着一个剖开的变速箱(王月生提供的教学道具)出神,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里面光洁的合金齿轮,嘴里喃喃自语:“钢口…这钢口…火候透到骨子里了…神仙手段啊…”
城寨的夯土墙内,齿轮在转动,轴承在低吟。这来自未来的“铁马”,不仅奔驰在1900年香港的街头,更拖拽着这座流民堡垒,在桐油与铁腥味交织的烟雾中,轰然驶向一个被工业文明提前叩响的时代。人力车夫的号子声穿过时空,与流水线的节奏隐隐相和,谱写着一段钢铁与汗水铸就的生存史诗。
半年后,“九龙陈记人力车”成了香港街头新宠:
商户夸:“这车轻便、耐造,拉货比骡车快!”
警署夸:“车座有减震木,坐的人不颠;车灯装了煤油罩,夜里不晃眼——比之前的破车强多了!”
报纸夸:“九龙寨城竟造出‘西洋式人力车’,可见我华人智慧不输洋人!”
陈启沅和刘辉趁热打铁,在学堂里开了“机械课”:
阿强教徒弟们焊枪用法:“火候要匀,像煮糖水——急不得!”
陈阿福教木工看图纸:“这线是榫卯位置,错半分,车架就晃!”
阿珍教橡胶工硫化技巧:“温度要够,像烤饼——欠了软,过了焦!”
陈启沅站在车旁,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挑着菜筐的农妇,有扛着工具的铁匠,有抱着娃的纺织女工。他摸了摸车把上的铜铃(王月生送的“小礼物”),铃声清脆,混着远处传来的“叮叮”车铃声,像首待填词的歌。
“飞燕”人力车甫一推出,便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香港狭窄的街道上炸开了锅。轻便、结实、那标志性的靛蓝油布车棚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迅速俘获了车夫和乘客的心。订单雪片般飞入九龙寨城,原本只是小打小闹的工坊,瞬间成了整个寨子的心脏,昼夜不停地搏动着。
巨大的成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财富(以工分形式体现)和凝聚力,却也激起了层层意想不到的涟漪。最初的狂喜过后,一种微妙的、带着焦躁的骚动开始在城寨的砖石缝隙间滋生、蔓延。
人力车投产的第三个月,九龙寨城的石板路突然热闹得有些“烫脚”。入夏的蝉鸣里,寨子里的“闲话”像发酵的面团,越胀越大。
最先爆发的不满,来自于生活环境。最先捅破窗户纸的是住在寨心的赵伯。他拄着拐杖站在祠堂台阶上,对着围过来的人直拍大腿:“咱当年挤破头进寨子,图的是个‘抱团取暖’!可如今呢?”他指了指被木屑填满的排水沟,“木匠铺的边角料堆成山,一下雨就堵;铁匠铺的煤渣子飘得到处都是,我家阿婆的菜畦全枯了!”人群里有人附和:“可不是?上个月我家小子踩了木刺,到医院(寨里的简易医馆)缝了三针——医药费扣了我五工分!”
染坊的大缸日夜蒸腾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即使紧闭门窗,那股子酸腐混着靛蓝的独特气息也顽固地钻进家家户户,附着在晾晒的衣服上、渗入米缸里。铁匠铺的打铁声从清晨响彻到深夜,“叮叮当当”的节奏成了永不停歇的背景音,震得紧邻的住户碗柜都在嗡嗡作响。木工坊的锯末粉尘更是无孔不入,在狭窄的巷道里打着旋儿飞舞。
“这日子没法过了!”抱着被机器轰鸣惊哭的娃娃,阿梅嫂对着工坊的方向抱怨,“以前再挤再吵,好歹夜里能睡个安稳觉!现在倒好,连娃娃吃奶都不得安生!这挣再多工分,吸着毒气、听着炸雷,有什么用?”
“就是!晾件衣服都一股染料味儿,洗都洗不掉!”旁边晾晒衣服的阿婆也连连叹气,“寨子里就这点地方,工坊越扩越大,连孩子们踢毽子的地方都快没了。这钱是挣着了,可家不像家了呀!”
有人开始私下嘀咕:“这又脏又吵的活儿,干嘛非得全挤在寨子里做?外面地界大,找个偏僻地方不行吗?省得祸害自己人!”
清晨五更,铁匠铺的铁锤声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阿强带着三个徒弟守着新制的车轴,炉火烧得正旺,“叮当”声撞在青墙上,惊飞了几只宿在瓦檐的鸽子。巷口卖云吞的王婶掀开竹帘,皱着眉往铁匠铺方向瞅:“这都五点半了,我家阿福(小儿子)昨儿夜里被敲得没睡踏实,今早直喊头疼。”
晌午时分,木匠铺的院子里堆着半车没来得及处理的樟木板。陈阿福的徒弟阿福仔擦着汗,用墨斗弹着车辕的线:“李叔家要的车厢得赶在初一前交,他儿子的婚期定了!”可话音未落,隔壁洗衣妇阿芳叉着腰喊:“阿福仔!你那木刨子渣子又刮到我晾的被单上了!上回染的蓝布,你木屑落进去,晒出来全是斑!”
最热闹的要数车缝组。阿珍带着七个姐妹挤在祠堂后厅,缝纫机的“哒哒”声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十二岁的小桃揉着发红的眼睛,针脚越走越歪:“阿珍姐,我手都酸了……可车篷还差八个没缝,张叔(人力车夫)说明儿要交车。”阿珍咬着线头叹气:“我何尝不想歇?可上个月工分榜,咱车缝组人均二十五工分,是寨里最高的——要歇,下个月的米粮配额就得少两升。”
成功带来的另一个念头,是“分家”的试探。一些心思活络,或者与工坊核心管理层关系不那么紧密的人,看着工坊账面上(工分记录本上)那令人眼红的数字,心思开始浮动。
“陈掌柜、刘老师本事是大,可这工坊如今是下金蛋的鸡,全寨子人都指着它分食,落到个人头上的不就薄了?”在寨子角落的茶摊上,有人压低声音议论,“要是能把工坊整个搬到外面去,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按出力多少分真金白银,不比在这大锅里搅合强?寨子里只留个名头收份子钱就行!”
“对头!外面场地大,招工也方便,成本说不定还能降。寨子里只负责设计和关键部分,轻轻松松拿大头,何必把那些苦哈哈的累活都揽在自己身上,还落埋怨?”有人附和着,眼神里闪烁着对“独立王国”的憧憬。
布庄的二牛晃着手里的算盘,挤到人群中间:“我打听了,港岛那边有专门的工场,专门接外头的零活。咱把做车棚的油布缝制搬到油麻地,木匠铺搬到荃湾——咱出手艺,他们出地方,赚的钱按工分分,不比窝在寨子里强?”
这种“搬出去单干”的论调,虽然还没形成主流,但像野草一样,在寨子里某些角落悄悄滋生,挑战着“共同生产、共享成果”的城寨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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