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夜和姜岚陷入绝境，那张由黑暗触手编织的巨网即将收拢之时，在距离战场数公里外，一处地势较高的、未被山崩波及的山脊上，同样有几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瓦勒留斯拄着一柄样式朴素的精钢大剑，站在那里，山风吹动着他有些凌乱的金色短发。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胸口的铠甲下，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那道由灰烬之力留下的伤口，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一夜的惨败与耻辱。体内的圣光，也因为那股霸道力量的持续冲突，变得晦涩不畅。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最忠心的亲卫。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解。
“大人，您的伤……”一名亲卫忍不住开口。
瓦勒留斯抬起手，制止了他。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锁定着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沼泽。
他的亲卫队在山顶指挥所遭受重创后，并没有立刻撤离迷失沼泽。一方面，是因为补给线被断，大规模转移困难重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瓦勒留斯本人的坚持。
他没有上报自己的惨败，而是选择了一种近乎“失联”的方式，带着残部，潜伏在了这片沼泽的边缘。他在等，或者说，他在寻找一个答案。
林夜最后的那句话，“你们真正的敌人，并非是我”，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起初，他只当那是叛徒的蛊惑与嘲讽。但当他冷静下来，回想起黑暗教团在沼泽中种种诡异的举动，回想起那座古老圣所与他们情报中截然不同的能量反应，回想起林夜那克制一切圣光的可怕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怀疑，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而现在，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支黑暗教团的精锐部队，看到了那位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区域主教，看到了那片将大地都化为死亡绝地的邪恶领域。
这股力量，远比他们情报中描述的黑暗教团要强大、要纯粹、也要……邪恶得多。这根本不是一群偷鸡摸狗的邪教徒，而是一支训练有素、力量恐怖的黑暗军团！
他们光明教廷，与狮鹫骑士团，似乎一直都在和一个披着羊皮的恶魔打交道，却浑然不觉。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那座彻底消失的山丘，和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型天坑。如此毁天灭地的景象，绝不是人力所能为。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黑暗教团在那里寻找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人，是那个叛徒林夜！”另一名眼尖的亲卫，认出了在黑暗触手前狼狈闪躲的身影，“他身边的是圣女姜岚！黑暗教团正在围剿他们！这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最好机会！只要我们从侧翼发动攻击，与教团形成夹击之势……”
那名亲卫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狂热。
瓦勒留斯却沉默不语。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柄普通大剑的剑柄。他那柄象征着荣耀与信仰的圣光大剑，已经在林夜的枪下被“杀死”，现在的这柄，只是普通的凡铁。
他的脑海中，两个声音在疯狂地交战。
一个声音在怒吼：杀了他！杀了那个让你蒙受奇耻大辱的叛徒！维护骑士团的荣耀！执行教廷的命令！
另一个声音却在低语：看清楚，瓦勒留斯。看看你的“盟友”那副嘴脸，看看那片凋零的土地。再想想那个叛徒的话。他明明可以杀了你，却手下留情。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真相，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间，远处的战局，再次发生了变化。
林夜和姜岚被逼到了死角。莫罗斯的领域不断收缩，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林夜体内的能量已经见底，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都在随着每一次呼吸而流逝。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虚弱的姜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准备拼命了。
燃烧灰烬本源，哪怕事后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甚至跌落境界，也要在这张绝望的网上，撕开一个口子。
姜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愈发狂暴和不稳定的气息，立刻明白了什么。她伸出手，抓住了林夜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没到那个时候。”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的感知，同样捕捉到了远处山脊上，那个熟悉又复杂的气息。
林夜一愣，顺着她的目光，也隐约感知到了什么。他瞬间明白了姜岚的意图。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不是敌人的仁慈，而是一个强者的尊严，一个军人的判断力，以及……他们亲手种下的那颗，怀疑的种子。
“喂——！！！”
林夜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远处山脊的方向，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铁壁瓦勒留斯！好好看看你身边的盟友！看看这群把亵渎当荣耀，把毁灭当信仰的疯子！”
他的声音，蕴含着一丝灰烬之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入了瓦勒留斯的耳中。
主教莫罗斯的动作一滞，冰冷的目光扫向瓦勒留斯所在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林夜却根本不理他，继续吼道：“你们教廷是不是只告诉你们，这里有个叛徒？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们，这山底下，封印着一个一旦被唤醒，就能让整个世界重归混沌的古神！黑暗教团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圣物，他们想要释放那个怪物！我们是在阻止他们！而你，‘铁壁’瓦勒留斯，你是在帮一群企图毁灭世界的疯子，扫清障碍！！！”
“你所谓的正义，所谓的荣耀，就是给这群盗墓贼当看门狗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瓦勒留斯的心脏上。
“盗墓贼”、“看门狗”……这些词汇，对于一个将荣耀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圣骑士长来说，是何等的侮辱！
但更让他无法反驳的，是林夜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封印”、“古神”、“毁灭世界”。
这些词，与眼前这恐怖的天坑，与那股来自地心的邪恶咆哮，与黑暗教团那不惜一切代价的狂热，完美地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而又惊悚的逻辑链。
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在这一刻，被彻底动摇了。
“闭嘴！”主教莫罗斯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他手中的权杖，黑光大盛，那张由黑暗触手组成的巨网，猛地收缩，要将林夜和姜岚彻底碾碎。
“大人！”身后的亲卫焦急地催促着，其中一人甚至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强弓，搭上了一支灌注了圣光的破魔箭，瞄准了林夜。在他看来，这是异端的妖言惑众。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开弓弦的刹那。
一只钢铁般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是瓦勒留斯。
“等一等。”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名亲卫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指挥官。他看到，瓦勒留斯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痛苦、愤怒，以及一种……正在破茧而出的、全新的决意。
他没有再看林夜，而是将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黑暗主教莫罗斯，以及他手中那根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骸骨权杖。
他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终于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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