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刚过,涵秋馆的窗纸刚被晨光染透,锦绣便掀帘进来,脸色带着几分凝重:“娘娘,镂月开云殿那边传来消息了——淳贵人……淳贵人腹中的龙嗣没保住。”
安陵容正逗着襁褓中的六阿哥,闻言指尖一顿,拨弄拨浪鼓的手停在半空。
小家伙不知愁绪,依旧咯咯笑着,伸手去抓那五彩的鼓面。
她望着阿哥懵懂的眉眼,心中到底泛起几分不忍,轻声道:“没保住……李太医尽力了吗?”
“尽了,”锦绣垂着眼,声音压得低,“听说凌晨时分血就止不住了,李院判守了一夜,最后只能摇头。”
方才去回话的小太监说,淳贵人醒过一次,抓着太医的手只问‘我的孩子呢’,哭了半宿,如今又昏过去了。”
“更要紧的是……太医说,贵人这次伤了根本,往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再难有孕……”安陵容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她放下拨浪鼓,接过锦绣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冰凉的盏壁,才勉强压下那股涩意。
虽说入宫的女子,谁不是揣着几分心思,纯真正直在这深宫里走不长远,可她却还依稀记得淳贵人初入宫时的模样——
那年选秀,淳贵人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穿着粉绿宫装,手里攥着块桂花糕,见了谁都怯生生地笑,被管事嬷嬷训斥两句就红了眼眶。
后来虽分在碎玉轩,却也常跑到她宫里来,捧着新得的点心叽叽喳喳:“姐姐你尝尝,这是御膳房刚做的芙蓉糕!”
“一晃也有三年了。”安陵容望着窗外抽芽的柳树,轻声感叹。
当年那个连宫规都记不全的小姑娘,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连做母亲的资格都被生生剥夺了。
锦绣在一旁叹了口气:“可不是么。”
“昨儿还好好的人,今儿就……这宫里,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安陵容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纹。是啊,这宫里从来如此。”
“你不争,便会被人踩在脚下;你若争,便要沾一身血。”
“淳贵人性子单纯,本想靠着腹中龙胎安稳度日,却没料到,这龙胎竟成了催命符。
“娘娘,”锦绣见她出神,低声提醒,“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淳贵人这事蹊跷得很,幕后之人至今没露面,咱们可得加倍小心——六阿哥还年幼,万事都得谨慎。”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安陵容瞬间清醒。她收敛了心绪,眸色沉了沉:“你说得是。”
“让人把涵秋馆的侍卫再加派一倍,尤其是阿哥所那边,夜里值夜的太监宫女都换成咱们的心腹,不许旁人随意靠近。”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锦绣应声要走,又被安陵容叫住。
“等等,”安陵容沉吟片刻,“再让人去打听,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有没有下旨彻查?”
“刚传来的消息,”锦绣回道,“皇上今早去镂月开云殿瞧了一眼,没说什么。”
“只让苏培盛传旨,命宗人府和内务府联合查办,务必查清淳贵人落水的缘由。”
“还赏了些药材,说是让淳贵人好生休养。”
“宗人府也掺和进来了?”安陵容眉峰微蹙。
宗人府掌管皇室宗亲事务,向来不插手后宫琐事,皇上这次让他们出面,显然是动了真格。
“听说还派了夏刈带人去清凉殿问话,”
锦绣压低声音,“周宁海被带去宗人府了,说是要对质。”
“华妃娘娘在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
安陵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却让她的思路更清晰了:“周宁海被抓,华妃暴怒……”
“这戏码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可越是这样,越透着不对劲。”
“娘娘觉得哪里不对?”锦绣问道。
“华妃若真想动手,断不会让周宁海留下这么多破绽,”安陵容分析道,“周宁海是她的心腹,跟着她快十年了,办事素来利落,怎会笨到让人瞧见自己的瘸腿背影?”
“再者,宗人府查办,按华妃的性子,定会哭闹着去皇上面前辩解,可她只在宫里发脾气,这不像她。”
锦绣想了想,点头道:“娘娘说得是。”
“前儿她宫里的小太监偷了东西,她都闹到皇上跟前,非要亲自处置,这次周宁海被抓,她反倒没去御前,确实奇怪。”
“还有皇后娘娘,”安陵容继续道,“昨儿淳贵人出事,她只遣人送了参汤。”
“今儿也没去镂月开云殿探望,只在景仁宫念佛,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那……难道是莞嫔娘娘?”
锦绣犹豫着开口,“前阵子流言刚过,她若想转移视线,借淳贵人的事嫁祸华妃,也不是没可能。”
安陵容摇了摇头:“甄嬛虽有心计,却不至于对一个孕妇下此狠手,何况淳贵人与她无冤无仇。”
“再者,她刚靠皇上的恩宠压下流言,正是需要安稳的时候,不会在这时候惹祸。”
排除了华妃、皇后、甄嬛,那剩下的会是谁?
总不能是哪个不起眼的小主,借淳贵人的事搅浑水吧?
可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还把嫌疑引到翊坤宫?
“对了,”锦绣忽然想起一事,“小海公公今早回来报,说在澄瑞亭湖边发现了一小块碎布料,看着像是果郡王府里侍卫穿的那种暗纹锦缎。”
“果郡王?”安陵容猛地抬头,心头一震。
他怎么会牵扯进来?
“小海说不敢确定,只看着像,”锦绣道,“还说昨儿夜里有侍卫瞧见果郡王的马车在园外停留过,直到丑时才离开。”
安陵容的指尖凉得像冰。
果郡王……那日桐花台与甄嬛合奏的果郡王……
难道淳贵人的死,与那日的事有关?是淳贵人无意中撞见了什么,才被灭口?
这念头一出,她只觉得后背发凉。
若真是这样,那这幕后之人,心思就太可怕了——不仅要除掉知情人,还要借机扳倒华妃,一石二鸟。
“让小海再去查,”安陵容对着锦绣吩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查清楚果郡王昨日为何会在园外停留,查清楚那块碎布料是不是真的来自郡王府。”
“还有,淳贵人落水前,到底在澄瑞亭看到了什么。”
锦绣应声退下,殿内只剩下安陵容和熟睡的六阿哥。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可安陵容却觉得浑身发冷。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是深藏不露的皇后,还是突然冒出的果郡王,又或是某个藏在暗处的势力?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儿子,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安陵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心中暗暗发誓:无论这背后是谁,她都要护好六阿哥,护好自己。这宫里的风浪再大,她也要撑下去。
只是那镂月开云殿里,失去孩子又难再生育的淳贵人,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安陵容不敢深想,只觉得这宫墙之内,连阳光都带着几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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