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深死后，感觉自己的意识从冰冷的躯壳中抽离。
仿佛穿过了一条漫长而幽暗的隧道。
当感知重新凝聚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迷蒙混沌之中。
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一片灰蒙蒙、仿佛凝固的雾气。
更令他惊愕的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不再是苍老枯槁、布满皱纹的手。
而是骨节分明、年轻有力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触感光滑紧致，白发也消失不见……
这分明是他当年，遇见溪儿之前的年轻模样。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溪儿！”
他失声呼唤，声音在死寂的混沌中显得格外突兀和绝望。
他茫然四顾，疯狂地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却只看到一片空茫的灰。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溪儿！溪儿你在哪里？”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失去所爱后的慌乱无措和无法理解的惊惧。
这时，一道宏大、浩瀚、仿佛直接响彻在他灵魂深处。
却又无悲无喜、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这片混沌中响起。
“别害怕，吾，乃此方世界之天道。”
天道？
裴云深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试探着问道：“天道？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那声音平静无波地回应：“裴云深，你是此方世界选定的大气运之人，与你同列者，尚有楚承璋、柳朝雨。”
大气运之人？
裴云深的心猛地一沉，他最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急切地追问，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和希冀：“那……那我的溪儿呢？她为何没有来到这里？”
天道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道出了残酷而震撼的真相：“叶溪浅，并非此方世界之人，她来自遥远的后世，而你，以及此方世界众生，皆存在于一本书中。”
裴云深瞳孔骤然收缩。
书？
后世？
这颠覆性的认知让他脑中一片轰鸣。
天道的声音继续响起，清晰地叙述着：“是她，穿越时空，降临此书，改变了你既定的结局，原本，你应是英年早逝之命……”
那声音平静地、事无巨细地将叶溪浅的来历、任务、以及她所做的一切。
包括系统、剧情、乃至他原本的悲惨结局，都清晰地呈现在裴云深的意识之中。
裴云深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震惊、茫然、难以置信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恍然的明悟。
最终化为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释然。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为他，竟跨越了如此不可思议的鸿沟，背负了如此沉重的使命。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她与这个世界处处割裂。
从想法，行事，性情，观念等等，处处独一无二。
还有，他曾想去到她的家乡祭奠她的父母亲人。
可是她说她的亲人再也找不到了。
他说天下之大，总会找到的。
但是她却笃定又怅惘道：“太远了，找不到的，永远找不到的。”
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才恍然大悟。
他不由心疼起她的孤独，心疼她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禹禹独行。
没错，是独行。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她真正交心。
包括他这个相伴几十年的丈夫。
如今真相大白，他心中最深的执念再次翻涌。
他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那她现在在哪里？是去投胎转世了吗？”
天道：“并未。”
裴云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天道解释道：“她虽初次任务失败，然最终成功逆转了你的命运轨迹，圆满达成所愿，故而……”
“故而什么？”
裴云深急切地追问，几乎屏住了呼吸。
“故而她并未进入轮回，而是……魂归本源，重新回到了她原本所属的后世世界。”
“回去了……”
裴云深喃喃重复，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无尽思念却又无比欣慰的笑容。
眼中甚至隐隐有泪光闪动，“这样就好……她能回去……平安回到她的世界……便好……”
只要她安好，在哪里都无所谓。
天道那无悲无喜的声音再次响起，抛出了选择：“裴云深，你为此方世界大气运所钟，有资格选择下一世之命途，三千世界，亿万星辰，任尔遨游，择尔心中至念至想之人生。”
三千世界？任意选择？
裴云深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连万分之一秒的思考都没有。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回答：“那我要去她所在的世界！”
天道的确认传来：“你确定？”
“确定！”
裴云深的声音坚定无比。
带着穿越生死、跨越时空的决绝：“无比确定！”
“可。”
天道应允，随即抛出了最后的考验。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然，她魂归本源，回溯至穿越此界前夕，是以，她将不记得你，不记得此方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如同大梦初醒，前尘尽忘，如此……汝亦愿往？”
不记得他？
不记得他们共同经历的生死与共、几十年的恩爱缠绵？
如同从未相识？
尖锐的疼痛从心口处弥漫开来。
但这份痛楚，仅仅持续了一瞬。
然后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释然的弧度。
声音轻缓，却蕴含着磐石般的信念：“我愿意。”
“记得与否，无关紧要，我记得，便够了，只要能在她的世界，哪怕……只是远远看着，知道她安好，足矣。”
“善，那便如你所愿。”
天道的声音落下。
裴云深感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他的灵魂。
混沌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归于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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