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绝命棋局血金阙（拾捌）
第十八回 星移斗转·新桃换旧符（下）
书接上回！
几乎在同一时间，永福宫内的庄妃布木布泰，也通过她多年来凭借智慧、手腕和科尔沁背景精心编织、遍布六宫甚至其触角已巧妙延伸至宫外某些关键衙门的信息网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不寻常的、带着危险气息的风声。
当她听到心腹太监压低声音、几乎耳语般地禀报市面上关于“前朝公主玉佩”和“旧案血书”的隐秘流言死灰复燃，以及这些流言似乎开始与几位年长皇子，尤其是与豪格关系密切的几位勋贵牵扯在一起时，她正在暖阁内柔和的宫灯下，轻柔地抚摸着福临柔软的发顶，哼唱着科尔沁的古老歌谣，哄他入睡。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改变，依旧充满了母性的宁静与温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无形之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的福临还这么小，那么纯净，那么脆弱，他的世界只有母亲的怀抱和香甜的梦境。皇太极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咳嗽日益频繁，精力不济，她日夜悬心，如履薄冰。
豪格及其党羽虎视眈眈，其势汹汹，其他皇子亦非善与之辈，各有盘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个看似无关的旧案涟漪，都可能被政敌利用，编织成致命的罗网，将她和她年幼无辜的儿子卷入万劫不复的政治深渊。
莽古济的往事，此刻像一则在深宫深夜悄然流传的、充满血腥味的古老警示寓言，无比清晰、带着刺骨寒意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个同样出身高贵、曾是先帝掌上明珠、却最终以那般惨烈方式死于非命的公主，她的命运，难道会以另一种形式，在未来的某一天，降临在自己和福临头上吗？
这枚突然出现的玉佩，究竟是单纯的旧案余波，有心人的翻案企图，还是有人针对当前迫在眉睫的储位之争，精心布下的、意图祸水东引的新局？
会不会有人利用这陈年旧事，牵强附会，编织新的罪名，来攻击福临“母族涉逆”或“出身不祥”，攻击她这个来自科尔沁、在宫中努力经营势力的妃子？
“去，”她的声音依旧平和悦耳，如同往常吩咐宫务一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玉石般的坚硬与决断，对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心腹苏哈克吩咐道。
“动用一切稳妥的关系，给本宫仔细地、悄悄地弄清楚，这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究竟在谁手里？背后真正推动的，是哪一路神仙？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福临恬静的小小睡颜上，声音更轻，却字字千钧，“那股势力它会不会，对九阿哥的未来，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她必须掌握主动，必须像最警觉的母鹿保护幼崽一样，弄清楚这枚小小玉佩背后所隐藏的所有杀机、谎言与变数。永福宫那看似温婉平静的外表之下，其潜藏的力量也随之悄然、高效地行动起来，如同无数纤细却坚韧的蛛丝，无声无息地伸向各个可能的角落，试图精准地捕捉住这只突然闯入权力棋局、不知是福是祸的“玉蝶”。
一时间，盛京城内，几股最强大的势力，都围绕着这枚看似不起眼、却仿佛凝聚了过往冤屈与未来变数的并蒂莲玉佩，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激烈、关乎未来帝国走向的追逐、打探、渗透与反制较量。
包括，睿亲王多尔衮麾下精干的探子，庄妃布木布泰宫中巧妙安排的耳目，得到玉佩后静观其变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的谋士，甚至还有肃亲王豪格本人察觉到异常后派出的反调查人员，以及其他密切关注储位动向的王府勋贵。
那些真假难辨的信息在昏暗的暗巷、喧嚣的茶楼、肃穆的衙门值房甚至宫廷深深的夹道中飞快传递，又常常在关键时刻被人为掐断或注入新的“水份”。
各方的眼线们互相警惕、试探、跟踪，甚至发生了数起不明原因、被掩盖成意外的“失足落水”或“盗匪劫杀”，贿赂与反贿赂，背叛与忠诚，在这阴影下的战场中时刻上演。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不为普通百姓所知的战争，其凶险与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真刀真枪、尸横遍野的疆场。
而那枚引发这场隐秘风暴的玉佩，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郑亲王济尔哈朗府邸深处一个带有机关的密匣中，他正独自坐在书房里，就着烛光，用放大镜仔细审视着那些微缩的字迹，手指捻着下颌的胡须，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权衡着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将这柄既能伤敌也可能伤己的双刃利刃掷出，才能在当前诡谲的政局中，为自已和所属的势力，攫取最大、最安全的政治利益。
而此刻，身处在风暴眼的中心，却因为身体原因对脚下暗流感知最为迟缓的，正是清帝国的开创者，皇太极。
他虽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一手开创了大清基业，使其成为足以撼动大明江山的存在，如今却常常被“风眩”、“痰疾”等病痛带来的混沌和疲惫所困扰。
每日的奏章需要亲近大臣摘要念诵，重要的朝会也时有中断，精力不济，对朝局尤其是皇子们私下紧锣密鼓的动作、以及那些在阴影中流传的隐秘信息的控制力，确实大不如前，如同一位力不从心的老狮，虽余威犹在，却已难以洞察领地每一个角落的细微动静。
他或许在清宁宫那弥漫着药香的病榻上，还在凭借一身顽强的意志，思虑着帝国的未来宏图，八旗力量的平衡，以及关内那庞大而腐朽的明朝的最终征服战略。
他或许早已将那个被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处决的妹妹莽古济，视为巩固权力过程中一个必要且已被彻底抹去、不值一提的陈旧污点，其尸骨早已化为尘土，其名号也应在史册中永远蒙羞。
他绝不会想到，当年被他亲手碾碎、视为阻碍便可随意清除的亲妹妹，其无尽的冤屈与刻骨的仇恨所化成的余波，竟会在他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他亲手建立的帝国面临最关键权力交接的历史节点，以这样一种迂回、诡异而致命的方式，借着这枚小小的、他曾或许见过的玉佩，重新浮出历史那深不见底的水面，并如此深刻、如此直接地影响着、搅动着、甚至可能决定着大清江山的未来走向。
命运的轮回与历史的讽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清晰、冰冷而残酷。盛京的夜空，星辰闪烁，排列成亘古不变的图案，仿佛无数双冷静而无情的天眼，默默地注视着这人世间永无休止、轮回上演的权力悲喜剧，以及那在爱与恨、忠诚与背叛、荣耀与毁灭之间挣扎的渺小众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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