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对视一眼,不敢违逆太后看中之人,连忙将衣物轻放在一旁的梨花木矮榻上,又指了指内间:“公子,热水已备好,若有需要,随时吩咐门外等候的奴婢们。”
说完,两人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只剩田昭一人,他缓步走向内间。
雕花描金的浴桶中,盛满了冒着氤氲热气的温水,水面漂浮着几片新鲜的白梅花瓣,淡淡的梅香混着水汽弥漫开来,清冽又雅致。
这是自他逃离东海、亡命天涯以来,第一次能有这样安稳舒适的沐浴机会,不必担心追兵,不必忍饥挨饿,更不必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苟延残喘。
他抬手解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粗布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早已磨出厚茧的皮肤,带着几分细微的刺痛。
衣物滑落,露出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身形,肩背线条利落,腰腹紧实,唯有左臂处,赫然是一截打磨光滑的硬木假肢。
假肢用坚韧的麻布紧紧缚在肩头,接口处垫着柔软的棉絮。
可长期的摩擦与束缚,还是让周遭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痕,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小的破损,触目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麻布,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将假肢缓缓取下,轻轻放在浴桶旁的矮凳上。
失去支撑的左臂空荡荡的,肩头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温热的水汽中泛着淡淡的粉色。
那是刀剑割裂的旧伤与新肉愈合的痕迹交织而成,凹凸不平,每一寸都刻着亡国的屈辱与逃亡的苦难。
他抬手掬起一捧温水,缓缓泼在疤痕上,温热的触感瞬间蔓延开来,却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直抵心底。
这痛楚如此清晰,却让他愈发清醒——正是这道伤,正是这份痛,支撑着他熬过蛮荒的饥寒,躲过追杀的绝境,成为他复仇路上永不熄灭的动力。
这痛,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温热的水渐渐包裹住身体,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寒意,也洗去了身上的尘埃、血污与一路漂泊的狼狈。
他用仅有的右手笨拙地擦拭着身体,从脖颈到肩背,再到四肢,动作虽迟缓,却格外认真,仿佛要将过往所有的屈辱、狼狈与不堪,都一同洗净在这温热的水中。
水汽氤氲中,他缓缓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流顺着脸颊滑落,浸湿睫毛。
这一刻,他暂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防备,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田昭”,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忍辱负重的侍从,只是东海国亡命的太子田昭。
那个曾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却一夕之间国破家亡、身负血海深仇的田昭。
可这份松弛不过转瞬即逝。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那片刻的脆弱与迷茫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冷静、坚定与锐利,如寒潭淬过的利刃。
他抬手,用一旁的锦帕擦干身体,拿起矮凳上的假肢,重新用麻布一圈圈缠缚在肩头,每一道缠绕都紧实有力,恰到好处,确保不会在人前松动脱落。
这截冰冷的木头,是他的伪装,是他的铠甲,更是他的警钟,时刻提醒着他所承受的苦难,也支撑着他在这波诡云谲的南楚宫廷中继续前行。
穿戴好假肢,他走到矮榻前,拿起那件月白长衫。
衣物柔软顺滑,触手生温,衬得指尖都暖了几分。
他用右手笨拙地穿衣,先套上素色内衫,领口的盘扣费了些力气才扣好,再穿上月白长衫,左手的假肢虽不能发力,却能勉强辅助撑起衣袖,让衣衫看起来平整得体。
最后,他拿起那条玉带,绕过腰间,右手用力收紧,系出一个规整的结。
铜镜立在墙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月白长衫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眉如远山,目似寒星,褪去一身尘俗后,那份刻在骨血里的矜贵与疏离,终究是藏不住的。
左袖虽因假肢而略显僵硬,却并不影响整体的挺拔身姿,反倒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隐忍与韧劲。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拂过领口的暗纹,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
从今日起,他便是太后姜仪昭身边的侍从田昭。
这截木头假肢,将与他一同在南楚的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积蓄力量,静待复仇的时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轻柔的声音:“田公子,太后吩咐,让您更衣后即刻前往后院正厅。”
田昭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敛去眸中所有情绪,沉声应道:“知道了,我这就来。”
他再次活动了一下左臂,确认假肢稳固无误,随后推开房门,迎着门外丫鬟恭敬的目光,迈步朝着后院走去。
刚踏入后院正厅,一道灼热的目光便如淬了火的钩子,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厅内燃着安神的檀香,光线柔和,姜仪昭已换了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常服。
乌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仅插一支点翠步摇,流苏垂在鬓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褪去了凤袍的威严,她身上多了几分家常的雍容与温婉,眼角的细纹被柔和的光线衬得淡了些,更显肌肤莹润,风姿绰约。
可那双凤眸,却全然没有表面的温婉,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占有欲,像猎手盯着到手的猎物,炽热又露骨。
从他清俊的面容,到挺拔的身形,再到他垂着的左袖,一寸寸扫过,看得田昭胃里一阵翻搅,本能地生出抗拒。
“不错,果然是人靠衣装。”
姜仪昭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在水榭时柔和了数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牵引,“过来。”
田昭的脚步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挪动一步,都觉得像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姜仪昭目光里的欲望——那不是对侍从的赏识,不是对人才的看重,而是对一件精美“藏品”的觊觎,对一件私有物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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