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之气？！不可能！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织道者”的声音，不再是淡漠，不再是狂喜，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核心的、纯粹的惊骇。这惊骇，甚至超越了恐惧，抵达了一种名为“否定”的绝望。他所构建的整个世界观、他所理解的宇宙法则体系，在看到那缕灰色气流的瞬间，便如同一座被抽掉地基的沙堡，轰然崩塌。
法则，是他认知宇宙的工具，也是他掌控世界的力量。他可以编织法则，修改法则，甚至创造法则。他自诩为“道”的终极体现者之一。然而，鸿蒙之气，是不讲“法”，不讲“理”的。它在法则诞生之前便已存在。它是“道”的母亲。在它面前，所谓的“织道者”，不过是一个在沙滩上摆弄沙砾的孩童，而鸿蒙之气，是那足以淹没整个沙滩的、沉默的潮汐。
那只由无数法则丝线精密编织而成的巨手，在触碰到灰色气流的刹那，并未发生剧烈的爆炸，也无能量的对冲。它只是……消失了。构成它的“空间法则”被剥离，回归到“空间”这一概念本身。构成它的“力量法则”被消解，变回了无序的能量。构成它的“锁定法则”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这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就像是用一块橡皮，轻轻擦去了纸上的铅笔画。鸿蒙之气，不是在“对抗”法则，而是在“纠正”一个错误。在它看来，由后天法则构筑的一切，都是一种“不该存在”的扭曲。
凌云被那缕灰色气流包裹着，他本人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与超然并存的诡异状态。他的道胎因强行催动“矛盾之力”而布满裂痕，神魂几近干涸，肉身也在法则囚笼崩溃的冲击下濒临解体。然而他的意识，却被这缕鸿蒙之气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看”到了那只法则巨手的崩解过程。他“理解”了那种从“有”到“无”的逆向演化。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馈赠，一份在他生死一线间，由混沌神磨强行灌输给他的、关于世界本源的“答案”。
“织道者”的攻击停滞了。他没有再出手。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发现，自己的“道”，在鸿蒙之气面前，正在发生“自发性”的退化。他引以为傲的、对法则的绝对掌控力，出现了松动。他如果强行再次攻击，结果只会是加速自身“道”的瓦解。这是一种来自生命位阶的、绝对的压制。
“原来……是这样……”“织道者”的喃喃自语，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和……朝圣般的虔诚。“终极的‘道’，不是创造，也不是毁灭，而是‘回归’。回归到一切开始之前。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他的目标，在那一瞬间，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占据凌云这具“完美容器”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理解凌云体内那缕“鸿蒙之气”的本质。凌云，从一个“猎物”，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圣地”，一个蕴含着终极真理的“道标”。
这短暂的停滞，为凌云争取到了唯一的生机。包裹着他的鸿蒙之气，在抹去了法则巨手之后，并未追击，而是仿佛完成了某种“应激反应”的使命，开始缓缓地、不可抗拒地，退回到他识海深处的混沌神磨之中。凌云那被强行拔高的意识，也随之跌落。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借着法则囚笼爆炸的最后余波，如同一颗失去光芒的流星，朝着他预定的目标——那片“荒”气弥漫之地，坠落下去。
“织道者”没有去追。他只是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目送着凌云的消失。他的眼中，惊骇与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灼热的研究欲望。他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虚空中“拈”起了一丝刚才法则巨手被消解后、残留的、最微不足道的能量粒子。他将这枚粒子，封存在一个由数百道秩序法则构成的光球中，如获至宝。
“鸿蒙……混沌……秩序……平衡……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道’之阶梯。我将找到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但下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我会……亲手将你‘解剖’，一探究竟。”话音落下，他的身影，连同周围所有混乱的能量，都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片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九幽深渊区域，终于，彻底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那一片永恒不变的灰色“荒”气，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凌云的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流逝。混沌神磨在释放出那缕鸿蒙之气后，便再次陷入了死寂，无论他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它仿佛是一件拥有自我意志的、终极的“安全装置”，只有在宿主面临“概念性抹杀”的危机时，才会被动触发。而一旦危机解除，它便会立刻收回所有的力量，绝不让宿主产生任何依赖。
他坠落的轨迹，精准地指向了那片灰色“荒”气的中心。这并非巧合，而是他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为自己选择的“墓地”，或者说，“重生之地”。他赌，“织道者”不敢轻易踏足这片连他都感到忌惮的区域。他也赌，自己那蕴含着“混沌”之力的道胎，能够在这片象征着“终末”与“死寂”的荒芜之地，找到一线生机的共鸣。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一片灰白色的、仿佛由骨灰构成的地面上。剧烈的冲击，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他的眼前，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但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亘古的、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悲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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