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风裹着热浪，邻乡的合心谷已长到齐腰高，蓝紫相间的穗子在风里晃，像片流动的花田。周丫蹲在田埂上，指尖刚碰到饱满的谷粒，就被什么东西蹭了下——是银蛇的幼崽，鳞甲已染上淡淡的金，正用尾巴卷着颗谷粒，往她手心送。
“这是结新种了？”青禾提着竹篮从后面赶上来，篮里是刚摘的薄荷叶，“邻乡的王姑娘捎信说，谷穗比往年密三成，让咱来看看能不能收头茬。”
两人顺着田垄走，发现谷穗上都留着细小的鳞痕，是蛇崽爬过的印记。风过时，穗子碰撞的声响里，混着“嘶嘶”的轻响——银蛇和金蛇正盘在田中央的老槐树上，幼崽们则在谷丛里钻来钻去，像在巡逻。
“比护自家田还上心。”周丫笑着摘了串穗子，谷粒刚离穗，金蛇忽然从树上窜下来，往她手里吐了吐信子，又转头往谷田深处爬，像是在指引什么。
跟着蛇往深处走，眼前忽然开阔——是片新垦的荒地，地里的合心谷虽矮些，却棵棵精神，谷穗上的蓝紫纹比别处更亮。“这是……”周丫认出地边插的小旗，是用蓝紫染布做的，和小石头他们玩的一个样。
“王姑娘说，是孩子们照着咱的法子种的。”青禾指着旗上绣的蛇，“你看这针脚，像模像样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三辆马车停在田边，下来几个穿长衫的人，为首的留着山羊胡，手里捏着本小册子，看见谷穗上的蓝紫纹，眼睛直发亮：“这就是合心谷？”
王姑娘赶紧迎上去：“张先生，这就是周家村送来的谷种，您看这穗子！”她摘下一串递过去，山羊胡刚碰到谷粒，银蛇忽然从谷丛里窜出来，往他手背上吐了吐信子，吓得他手一抖，谷穗掉在地上。
“莫怕，”周丫捡起谷穗，“蛇认生，是在打招呼呢。”
山羊胡定了定神，翻开册子：“听闻这谷能抗虫害，还能混种，特来求些谷种，价钱好说。”他往马车上指，“带了些新茶和布料，算是谢礼。”
青禾刚要说话，金蛇忽然往马车边爬，用尾巴扫了扫其中一个布包。周丫打开一看，里面是匹蓝紫渐变的绸缎，料子和太奶奶樟木箱里的旧衣一个样。“这布……”
“是苏杭来的新货，”山羊胡笑道，“听说周家村的染布手艺独到，特意带来做个念想。”
银蛇忽然叼着个东西过来，是去年埋在蛇洞边的陶瓮碎片，上面刻着“苏”字。周丫心里一动，指着绸缎：“这布我们要了，谷种可以给，但得按老规矩——种出来的谷，得留三成给邻乡做种。”
山羊胡愣了愣，看了看田埂上的蛇，又看了看周丫手里的瓮片，点头应了：“依你依你，只要能种出这么好的谷。”
往马车上装谷种时，怪事发生了——新谷一碰到绸缎，忽然自己往袋里钻，袋口没扎，谷粒却一粒不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王姑娘惊呼：“和当年太奶奶们收谷一个样！”
周丫往袋里塞了把蛇蜕灰，银蛇立刻往袋上爬，鳞片蹭过绸缎，留下淡淡的光痕。金蛇则叼来邻乡的谷仓谱，谱上的字迹虽新，却和自家的如出一辙，都是“蛇护谷，谷传情”的老话。
“这谱得记全了。”周丫翻开新页，让山羊胡写下“某年某月，得合心谷种五斗，承诺留三成作种”，他刚写完，金蛇就往字上吐了点黏液，像盖了个章。
装车的老汉忽然指着谷堆：“那是啥？”众人看去，只见谷堆里冒出层细雾，雾里浮着虚影——是太奶奶和苏老夫人站在谷仓前，给个穿长衫的人递谷袋，旁边的蛇盘在袋口，和现在的情景一模一样。
“是老祖宗显灵了！”王姑娘红了眼眶。雾影里的太奶奶忽然转身，往周丫手里塞了个东西，雾散时，她手心果然多了颗蓝珠，和铁皮盒里的是一对。
“这是让咱把珠带回去。”周丫握紧蓝珠，发现珠体里映着无数谷穗的影子，像把所有合心谷的魂都装在了里面。
送山羊胡离开时，银蛇和金蛇忽然往山路方向爬，幼崽们跟着排成队，像在引路。马车跟着蛇走，原本崎岖的路竟变得平坦，连车轮碾过的石子都透着蓝紫光。
“这路咋不一样了？”车夫纳闷。周丫往路边看，发现蛇爬过的地方，冒出了细小的谷苗，顺着路蜿蜒，像条绿色的带子。“是蛇在开商路呢，”她笑着说，“以后送种、收谷，都走这条路。”
路过那道山梁时，上次挡路的荆棘竟开出了蓝紫花，花芯里结着细小的籽，像迷你版的合心谷。金蛇往花上吐了吐信子，花瓣立刻落下几片，飘进马车的谷袋里，袋里的谷粒顿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道谢。
回到村口时，已是傍晚。小石头和狗蛋举着新做的布旗跑来，旗上绣着蛇盘谷穗，穗粒里嵌着蓝珠：“俺们学王姑娘绣的！”小石头往旗上撒了把谷壳，“梅大夫说这样蛇能认路。”
夜里，周丫把新得的蓝珠放进铁皮盒，两颗珠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声，盒里的谷仓谱忽然自己翻开，新页上自动浮现出字迹——是各地收到合心谷种的记录，从邻乡到山羊胡的家乡，密密麻麻的，像张无形的网。
“这是把所有种谷的地方都连起来了。”青禾指着字迹，“你看，每个地名旁边都有蛇影，是蛇在守着呢。”
赵铁柱扛着新做的谷仓门进来，门上刻着条巨蛇，蛇身缠着无数谷穗，穗粒上刻着不同的地名：“李木匠说，这叫‘蛇缠万谷’，”他往门上抹了点谷油，“说‘门一关，就把所有谷香都锁在里面了’。”
梅大夫背着药箱来，往谷仓里撒了把新配的驱虫药：“这药混了各地的草药，”他指着药粉里的蓝紫颗粒，“有邻乡的艾草，有苏杭的薄荷，像把所有地方的护谷心都混在了一起。”
张老板提着个食盒来，里面是用合心谷做的点心，形状像蛇盘谷穗：“我娘说，这叫‘穗香传’，”他往点心上撒了把糖霜，“甜到心里，才记得住传谷的好。”
孩子们趴在谷仓门口，用谷粒在地上拼字，小石头拼“周”，狗蛋拼“苏”，合在一起，旁边还拼了条蛇，蛇身上缠着无数小谷穗。“这是所有种谷的地方！”小石头指着远处，月光下，山路上的谷苗闪着光，像条通往天边的银带。
周丫望着铁皮盒里的双珠，忽然明白，太奶奶们留谷种、记谷仓谱，哪是只为丰收，是盼着这蓝紫相间的谷，能像蛇一样，爬过山川，绕过河流，把“你的田”“我的仓”连成“咱们的地”，让穗香漫过每一条路，让情谊长过每一季谷。
夜里，她梦见双珠飞到天上，化作两颗星，一颗蓝，一颗紫，星光落在所有种着合心谷的地方，长出的谷穗都缠着蛇影，穗粒里的字拼在一起，是“共”，是“和”，是“长久”。
第二天清晨，周丫推开谷仓门，看见银蛇和金蛇正盘在新刻的仓门上，蛇眼里映着双珠的光，谷堆里的新谷发出“簌簌”声，像在催促：该给更远的地方送种了。
她笑着转身，去叫还在睡的青禾和赵铁柱：“走，磨谷种去，这次要选最饱满的——咱得让合心谷知道，传向远方的路，才刚起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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