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海打算连夜提人问审。
因这位诚王爷的手下，方才慷慨承担孩子们的医药费，邹海大为改观，故而特意问了一句：“阁下可要一起？”
谢清和派了展十七去。
他自己则带着祝繁音去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的王大夫今日本来也是休息，得了空子拖家带口的去看杂耍。
未料到中途有此变故，早在刚刚，便主动出来，带着众人往医馆去。
等两人赶过去，王大夫正焦头烂额。
统共六个孩子，个个出气儿没有进气儿多。
当务之急，得先吊着这口气。
王大夫拟了方子，想让药童去抓药熬夜，却猛然想起，药童早告了假，回乡过年去了。
王夫人见状，自他手中抢过了方子：“你去忙你的，我来。”
“可……”旁人不清楚，可王大夫自己知道，她这位夫人，哪里管过医馆中的事。
王夫人叹气：“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我做事你放心。”
孩子们那里离不开人，王大夫只得叹气，取了工具进去。
不多时又跑出来，皱紧眉头朝官差们开口：“老爷们，我需要人手。”
谢清和祝繁音二人来此，怕的就是这个。
一下子六个伤员，小地方的医馆，人手必定不够。
祝繁音自告奋勇：“王大夫，我从汴京来，在医馆中打过下手。这位是我家公子，虽不是大夫，但行走江湖，多少懂得一些药草。您看看我们能帮上忙吗？”
“能，能！”乍然来了两个得力帮手，王大夫喜出望外：“二位快随我进来。”
祝繁音掀开帘子朝里头望了一眼，对谢清和道：“人手怕是还不够，不如让展十七来？我记得他通晓药理。”
前不久还假扮神医呢。
她没有说，谢清和却想起来了，些微有些尴尬，忙掩饰一般看向展十一：“去吧，换展十七来。”
展十一：“哦。”
该说不说，还是有点受伤的。
屋子里头烧了炭盆，暖洋洋的。
火气旺却没什么烟，是王大夫特意用了好一些的炭。
王大夫吩咐道：“这些孩子们的状况不好，我已经教夫人去熬了药汤，等会儿劳烦二位给孩子们喂下。再一个，他们身上伤口太多，又粘连了衣裳，得先用镊子祛除，再清洗上药。”
他顿了一瞬，又补充道：“务必轻一些。”
所谓医者父母心。
这几个孩子的状况已经很惨，他总是希望能少些苦痛。
祝繁音眼眶发热，重重点头：“您放心，我知道的。”
她又看向谢清和：“公子，您能帮忙喂药吗？”
谢清和看她一眼。
老实说，他长这么大，还真没干过伺候人的事情。
但此番境况，任是谁也不会拒绝。
谢清和冲她笑：“你放心，我小时候还是给赵璟喂过药的。”
-
王夫人很快将药汤端了上来。
展十七恰好赶到，于是一人负责一个，多出来的那个交给王大夫。
孩子们的意识并不清晰，于是喂药之事也变得格外艰难。
半勺药汤喂进去，总要再折损一半。
王大夫叮咛：“能喂多少是多少，不必强求。”
他用的药量不大，然热汤下肚，多少是有些作用的。
喂完药之后，王家夫妇同祝繁音被留下清理伤口，谢清和同展十七被赶去烧水、熬新药。
待看清几人状况，王夫人便被惊到。
她是做母亲的人，幼小孩童遭此对待，哪能不心如刀割。
王夫人掩口惊呼：“造孽啊！”
祝繁音亦说不出话。
她试好水温，先投干净布巾，轻轻擦拭皮肤表面的血迹与污垢。
即便已经足够轻柔，小姑娘还在混沌着叫疼。
祝繁音忍下眼泪，力道更轻。
另一边，谢清和正同展十七一起烧水。
眼看着世子爷要动弹，展十七被吓一套：“主子，您做着休息，我来吧。”
谢清和：“无妨。”
他一边提来井水倒进锅中，一边问询：“你方才去官府，情况如何？”
展十七添了一把柴火，抿嘴摇头：“恐怕情况不好。”
谢清和挑眉：“怎么说？”
“这位邹海邹大人，的确是个好官。可那个班主手里有这些孩子的卖身契。怕是有些难办。况且，那畜生坚称，他们只是教训，并没有将人打死。”展十七解释道：“我回来时，也就卡在这里。往后的事情得等晚些展十一回来了。”
谢清和沉默。
按照当朝律法，即便有卖身契在身，打死奴婢亦要受罚。
可确如那畜生所说，他虽然打了人，却并未打死人。
主人家惩治奴才，又有什么过错？
也无怪邹海难做了。
谢清和不以为意：“是不是打死过人，是他们说了算的吗？”
展十七骤然清醒。
对啊！
这杂耍班子不会是头回干这种事，既然这几个孩子被折腾成这幅惨状，说此前没有死过人，简直是放屁。
若非被他们发现，这几个孩子还能再活几天？
他当即便要起身：“我去找邹海。”
谢清和拦住了，眼皮却不抬：“你急什么？受害者就在这医馆之中，等她们好一些，不会缺证据。”
“只是……”谢清和眯着眼：“这杂耍班子，当真只是杂耍班子吗？”
展十七恍然：“主子的意思是？”
谢清和点头：“等这边忙完，你去查一查。”
-
几个人一直忙到天光熹微，才总算忙完。
除却那个高烧不退的阿茶，旁人总算脱离了性命之危。
爬出帐子求救的那个小姑娘最先醒来，眼前的状况让她干瘦的面孔上有一瞬的茫然，待反应过来之后，便挣扎着要去看阿茶。
“阿茶已经吃过药了，现在还没有清醒，”祝繁音宽慰她：“你也得好好休息，养老身体呀。”
小姑娘执着摇头：“阿茶……我要看阿茶……”
任祝繁音怎么劝导也无用，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小姑娘去另一边。
分明是七八岁的孩子，却轻得像一团棉絮。
祝繁音将她放在了阿茶身边。
小姑娘伸出手指，探了下阿茶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这才露出了笑容。
祝繁音心都要看碎了。
小姑娘回过头：“姐姐，谢谢你。你能不能将我们送回临川，我爹娘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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