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琼崖军属大院。
午后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榕树叶隙，在灰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蝉鸣阵阵，却压不住院内一处凉亭里传出的阵阵女声说笑与孩童的追逐嬉闹声。
凉亭内，几张竹椅围成一圈。
邓贤的夫人吴恩栗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旗袍，正低头熟练地织着一件小男孩的毛衣，针脚细密匀称。
她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与淡淡的忧思。
旁边坐着的是副总司令陈念和的夫人林月娥，年岁稍长，衣着更为沉稳，手中摇着一把蒲扇，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眼神温和。
另一边，炮兵旅旅长吴刚的夫人王秀芹，一个性子爽利的北方女子，正咔咔地磕着瓜子，嘴里不停念叨：“…你说这死男人子，回来都快三天了，人影都不见一个！要不是听后勤处老张家的说漏了嘴，我还蒙在鼓里呢！这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了？”
旁边情报局长叶怀瑾的夫人赵婉婷，性子温婉些，轻声劝道：“秀芹姐，许是吴旅长公务繁忙，刚回来，肯定一堆事要处理…”
“忙？他能忙啥？”
王秀芹听后柳眉倒竖，直言不讳的说道：“我打听过了，军械局那边根本没见着他！准是又钻到哪个山沟沟里的试验场去了！不是摆弄他那几门宝贝重炮，就是去捣鼓新到的那些铁疙瘩坦克车！我看呐，在他心里，那些铁家伙比我们娘俩可亲多了！”
她这话引得众夫人一阵低笑。
林晨武的夫人，也是林月娥的弟媳，叫周敏，年纪轻些，快人快语地调侃道：“秀芹姐，你这就不懂了吧？吴旅长那是跟炮睡出了感情！我听说啊，上次重炮试射，他愣是在炮位旁守了三天三夜，比守着自家媳妇生孩子还上心呢！”
另一个年轻媳妇，应该是某位师长的夫人，掩嘴笑道：“我估摸着不是炮，是坦克！听说那新到的铁牛车，跑起来地动山摇，吴旅长指定是迷上那个了！”
王秀芹被大家打趣得脸上挂不住，又气又笑，把瓜子壳一扔：“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还笑话我！等你们家那口子回来也一头扎进厂子里不露面，看你们急不急！哼，晚上我就去司令部堵他！看我不把他耳朵拧下来！”
笑声稍歇，周敏忽然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织毛衣的吴恩栗，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羡慕：“要说还是恩栗姐你沉得住气。大帅这都多久没回崖州了？羊州那边就那么好待？听说那边洋楼汽车，摩登得很…大帅身边，就没添几个能歌善舞的秘书啥的帮忙处理公务？”
这话此时问得有些唐突，凉亭里的气氛瞬间微妙地安静了一下。
林月娥轻轻咳嗽一声，瞪了弟媳一眼：“敏儿，胡说什么呢！大帅日理万机，操心的是四省军政大事，岂是你能胡乱揣测的？”
她转向吴恩栗，语气缓和的替周敏抱歉道：“恩栗你别往心里去，她年纪小，口无遮拦。”
吴恩栗手中的毛衣针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淡而得体的微笑：“月娥姐言重了。晨武家的也是关心我。”
吴恩栗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博渊（邓贤字）他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心里装的都是他的工厂、铁路、军队…哪里还分得出心思琢磨别的？羊州也好，椰城也罢，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个办公室罢了。回不回来，都一样是在忙，在哪忙而已。”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望向远处正带着弟弟妹妹玩闹，已经十一岁的大儿子邓启华，声音低了些：“只是苦了孩子们，总见不着父亲…启华还好，懂事了些。启明（7岁）和姝宁（9岁）夜里有时还会闹着要爹爹…”
这话勾起了几位夫人的共鸣，纷纷叹息起来，各自诉说丈夫不在身边的苦处与担忧，刚才那点微妙的试探也就此揭过。
她们抱怨着男人的不顾家，担心着前方的安危，更隐晦地忧虑着丈夫位高权重后身边可能出现的诱惑。
在这相对封闭的大院里，这些嫁给了防卫军高层将领的女人们，既享受着旁人羡慕的尊荣，也默默承担着不为人知的孤寂与压力。
不远处，孩子们的战场则是另一番光景。
以陈念和大女儿已经十七岁的陈欣为首，他们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孩，正坐在另一处石凳上，说着悄悄话，话题偶尔会飘向羊州、沪市最新的时装和电影明星，眼神中带着对大院外世界的憧憬。
而男孩们则以邓启华为核心，分成两拨，正在进行一场军事演习。
他们用木棍当枪，沙堆作堡垒，模仿着父辈的故事。
“我爸爸的炮兵团，一炮就能轰塌你们那个破碉堡！”
吴刚的儿子吴卫国（12岁），虎头虎脑，挥舞着一根粗树枝，得意地喊道。
“吹牛！我爸爸指挥的坦克团才厉害！铁牛车冲起来，什么堡垒都碾平！”
林晨武的儿子林耀东（11岁）不服气地反驳。
“我爸爸是侦察连长！战场上你们还没发现就被包围了！”另一个孩子喊道。
孩子们吵吵嚷嚷，互不相让，都极力夸耀着父亲的兵种和官职，这是他们之间最直接的攀比方式。
然而，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会去和那个站在沙堆上、扮演总指挥、显得比同龄人沉稳不少的邓启华比。
不仅因为他是大帅的儿子，更因为孩子们模糊地知道，所有人的爸爸，似乎都归他的爸爸管。
邓启华也很少主动炫耀什么，只是偶尔在争论不下时，用简单的几句话分配兵力或调整战术，隐隐已有几分其父的影子。
小小的军属大院，俨然一个微缩的社会，映照着外面的风云变幻，也承载着这些家庭最普通的悲欢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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