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深秋，梧桐叶落了一地，被萧瑟的秋风卷起，打着旋儿，更添几分寂寥与不安。
表面上看，这座国众政府的首都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秩序与繁华，中山东路上车水马龙，新街口商铺林立。
但在知情者眼中，这座城市仿佛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待一粒火星。
邓贤下榻的别墅周围，那种密不透风的安保，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无形的窒息感。
戴春风的人像幽灵一样潜伏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记录着进出这里的每一个人，试图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华南最高统帅的内心动向。
别墅书房内，邓贤刚刚送走一位秘密来访的客人——一位在国民政府内部任职、却对现状深感失望，暗中向华南示好的高级文官。
从这位文官口中，邓贤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金陵核心圈层弥漫的那种焦虑、彷徨，以及面对不可抗拒力量时的无力感。
“大帅，戴春风的人盯得太紧，这样下去，很多工作不好开展。”
叶怀瑾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虽然提前布置了反制措施，但在对方的主场，想要完全避开无孔不入的军统耳目，难度极大。
邓贤却显得很平静，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那几个看似闲逛、实则目光始终不离这栋别墅的路人，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让他们盯着好了。我们越是坦然，他们就越摸不着头脑。怀瑾，你要记住，在这种环境下，有时候，刻意展示给他们看的东西，比隐藏起来的东西，更有价值。”
邓贤停顿片刻看向叶怀瑾问道：“苏国特使那边，有更确切的消息了吗？”
“有了。”
叶怀瑾闻言精神一振，低声汇报。
“确认了，来的将是Gc国际东方书记处的一位资深委员，化名伊万诺夫，真名在我们的档案库里有记录，是科巴在对华政策上的重要智囊之一，以立场强硬、善于操控闻名。
他预计后天抵达沪市，然后秘密转道来金陵。苏驻华大使馆已经开始了前期准备，接触范围很广，包括一些知名的左翼文人，以及……国众党内所谓的改组派人士。”
“伊万诺夫……”
邓贤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带着深邃。
“看来莫斯城是下了决心要插手了。一个资深委员，权限不小啊。他接触改组派，是想在国众党内部制造分裂，给蒋公施加压力？还是想寻找新的代理人？”
邓贤沉思索片刻后吩咐道：“继续严密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到金陵后，第一个见的是谁，谈的是什么。另外，把我们掌握的部分、关于苏国在北方一些小动作的情报，通过隐秘渠道，无意中泄露给戴春风的人。”
叶怀瑾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大帅是想……借刀杀人？让蒋瑞元去头疼苏国人的事？”
“不全是。”
邓贤听后，摇了摇头。
“更多的是想让蒋瑞元明白，外患并不遥远，内部的无谓争执该适可而止了。 同时，也是给这位伊万诺夫先生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金陵这潭水，很深，不是他随便就能搅动的。”
他走到巨大的华夏地图前，目光扫过北方广阔的疆域，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想要在我华夏的土地上玩火，就得有被烫伤的准备。”
就在邓贤与叶怀瑾谋划的同时，黄埔路官邸内的气氛同样压抑。
蒋瑞元同样收到了戴春风关于苏国特使动向以及华南方面在无意间泄露出的情报汇总，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苏国人……邓贤……都在逼我！”
蒋瑞元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感觉自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苏国特使的到来，意味着外部干涉的升级，这让他倍感屈辱，也充满了警惕。
而邓贤那边看似无意、实则精准传递过来的关于苏国在边境蠢蠢欲动的情报，更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们是不是已经暗中勾结起来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蒋瑞元脊背发凉。
如果华南和苏国达成某种默契，南北夹击……他不敢再想下去。
“委座，当务之急，是必须稳住阵脚。”
陈训恩小心翼翼地开口建议着。
“苏国特使来意不明，不宜贸然敌对。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接触一下，看看莫斯城的底线在哪里？至少，不能让他们完全倒向华南或者G党。”
“接触？”
蒋瑞元闻言停下脚步，目光阴沉。
“怎么接触？向他们摇尾乞怜吗？还是答应他们那些损害主权的条件？别忘了，外蒙的教训还在眼前！”
他对苏国充满了不信任和历史的怨恨。
“或许……可以从防共的角度入手？”
一直沉默的何敬之突然开口。
“苏国最在意的，还是Gc国际的扩张。我们可以向特使表明，政府剿共之决心坚定不移，绝不会允许赤祸蔓延。以此换取苏联国在对待华南问题上的……至少是中立？”
这是一个颇具现实主义的思路，试图利用意识形态的矛盾来寻找战略空间。
蒋瑞元听完沉吟着，这个提议确实触动了他。
如果能暂时稳住苏国，集中精力应对邓贤和国内的Gc党，无疑是当前最理想的选择。但是，与虎谋皮，风险同样巨大。
“给驻苏大使馆发报，让他们密切关注莫斯城高层的动态。另外!”
说着蒋瑞元将目光投向他看向戴春风。
“伊万诺夫到金陵后，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包括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但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他！”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看看风向，谨慎接触。
在他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借此机会，与苏国达成某种交易，以换取其在对付邓贤和Gc党时苏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奢望。
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渺茫，但在巨大的压力下，人总是会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
金陵城的上空，乌云汇聚。
邓贤的强势介入，苏国特使的即将到来，蒋瑞元的焦灼挣扎，以及各方势力在暗中的合纵连横，让这座六朝古都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迅速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那位住在颐和路别墅里，始终保持着惊人冷静的华南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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