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星图静止了，符文的微光像是退潮后残留在礁石上的水渍，断续闪烁。那根断裂的银丝早已化为尘埃，唯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光纹仍在缓慢游移，如同被惊扰后仍未平复的神经脉络。张尘的指尖还悬在半空，掌心残留着能量擦过皮肤的刺麻感，像有细针在皮下轻轻拨动。
他缓缓收回手，指节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白。耳边的嗡鸣没有消失，只是从尖锐转为低沉，仿佛一根绷紧的弦松了几匝，却依旧震颤。他能听见胖子吞咽口水的声音，能分辨出秦教授翻动记录本时纸张摩擦的细微差异——甚至能察觉到自己颈动脉每一次搏动带来的皮肤微颤。
“别动。”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却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三重回响，最后一声竟比前两声慢了半拍。
胖子僵住，连呼吸都卡在喉咙里。
张尘闭上眼。颅内那股持续的压迫感并未减轻，反而随着每一次心跳向外扩散。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纷乱的信号，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一吸，三短；一呼，两长；停顿，一息。这是爷爷教他的“定神步”，原本用于夜间探墓时稳住心神，如今却成了对抗体内异变的唯一锚点。
他能感觉到，当呼吸节奏稳定下来的瞬间，胸前的摸金符背面某一道纹路微微升温，像是被体内某种东西唤醒。那热度不烫，却带着明确的方向性，仿佛在引导。
“跟着我。”他睁开眼，目光扫过胖子和秦教授，“呼吸，跟我一样。”
他没有解释，只是开始重复那组节奏。三短，两长，一停。起初胖子只是笨拙地模仿，胸口起伏紊乱；秦教授则皱眉盯着他，像是在判断这是否属于某种伪科学仪式。但不到十秒，三人的呼吸竟自发趋同——不是刻意同步，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场域牵引着，进入了同一频率。
空气中的光纹随之波动。
原本杂乱无章的流光，在三人呼吸同步的刹那，竟短暂排列成一道残缺的环形图案，像是某种符阵的投影。它只维持了不到两秒，便重新溃散，但张尘看得清楚：那图案的走向，与摸金符背面的暗纹有七分相似。
“有效。”他低声说。
胖子抹了把脸，额角渗出冷汗：“我……我耳朵没那么灵了。刚才还能听见你俩脑仁儿转的声音。”
秦教授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动作迟缓：“不是耳朵的问题。是神经系统被强化了。我们现在的感知阈值，可能已经超出正常人类极限。”
“也就是说，”胖子咧了咧嘴，声音发虚，“咱仨现在算是……半机械人了？”
没人接话。张尘已经起身，一步步走向背包。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在试探地面的承重。可随着他移动，空气中的光纹竟微微避让，如同水流绕开石块。他蹲下，拉开背包拉链，取出黑匣子。
匣体冰凉，表面毫无光泽。他将它托在掌心，凝视片刻，然后缓缓转向房间中央的晶体。
幽蓝的光芒依旧稳定，液态金属般的表层缓缓流动，速度比之前更慢，像是陷入深度休眠。张尘屏住呼吸，将黑匣子朝晶体方向递出。
一寸，两寸。
毫无反应。
他改换角度，将匣子转向石壁上的星图。当匣体正对星图东南角那组断裂的符文时，掌心突然传来一丝震颤——极轻微，像是蚂蚁在爬，却真实存在。
他停住。
再次调整角度，微调半寸。
震感增强了一丝。
“胖子，拿手电。”他头也不回地说。
胖子哆嗦了一下：“还……还用光？刚才那一下可够呛。”
“冷光，最低档，只照星图，别扫到晶体。”张尘的声音没有起伏，“我需要确认一个走向。”
胖子手忙脚乱地翻出备用战术手电，拧到最暗，一束极细的白光射出，落在星图边缘。张尘盯着那组符文，一边用指甲在掌心默划轨迹，一边低声念着：“九宫逆推，天心居中，左三右七，气行坎离……”
这是爷爷口传的《地脉行图》残诀，原本用于辨识古墓气眼，此刻却被他用来解析眼前这非人间造物的结构逻辑。
“如果星图是锁，晶体是核，那黑匣子……就是钥匙环。”他喃喃道，“可钥匙，得插对孔才行。”
他忽然将黑匣子翻转，底部朝上，对准星图东南角。就在那一瞬，匣体表面极轻微地闪了一下——一道暗纹浮现，与摸金符背面的某一段完全重合。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他看见了。
“果然……”他低声说，“不是它选人，是它认纹。”
“啥？”胖子凑过来，手电光晃了一下，“你刚说啥？”
张尘没答。他将黑匣子收回背包，转身走向墙角那堆散落的装备。直播用的头灯、备用电池、登山绳、撬棍……他一件件翻检，动作冷静得近乎机械。最后，他拿起那根金属撬棍，掂了掂重量。
“你想干嘛？”秦教授警觉地问。
“测试。”张尘走向晶体，距离三步时停下，“如果能量响应情绪，那物理接触呢？如果我用非生命体去碰它，会不会触发？”
“你疯了？”胖子一把拽住他胳膊，“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咱全送走！”
“所以才要试。”张尘甩开他的手，“我们不能一直坐在这儿等它自己熄火。它不是武器，是筛选器。它在等能承受它的人。”
他说完，将撬棍缓缓递出。
金属尖端距离晶体表面还有半尺时，光纹突然加速流动。幽蓝的光芒微微一颤，像是被惊动。
张尘停住，保持姿势不动。
五秒，十秒。
光纹恢复缓慢波动，晶体未再增强亮度。
他继续推进。
一寸，半寸。
撬棍尖端触碰到那层液态金属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晶体光芒骤然内敛，像是被吸入核心，表面恢复镜面般的平静。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它……认了？”胖子瞪大眼。
张尘缓缓收回撬棍。金属表面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残留能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的皮肤下，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点在游走，一闪即逝。
“不是认了。”他低声说，“是它知道，这玩意儿没心跳。”
“所以……活物才会被测试？”秦教授喃喃道，“它在分辨生命信号？”
“不止。”张尘看向胸前的摸金符，“它在分辨‘谁’能承载。”
他忽然想起胖子刚才那句“充电”。地脉有气，活物皆可载。爷爷的话再次浮现。难道这晶体释放的能量，不是破坏，而是……注入？将某种信息或力量，刻进能承受它的躯体里？
“胖子，你刚才哼的那首歌，再唱一遍。”他忽然说。
“啊？”
“就是你小时候在巷口唱的那首，调儿贼难听的那个。”
胖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月亮粑粑》？那会儿我爹嫌我吵，拿扫帚追着我打……”
“唱。”
胖子清了清嗓子，断断续续哼了起来：“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爹爹爱我，我爱蛤蟆……”
奇怪的事发生了。
晶体的光芒，随着歌声的节奏，极其轻微地脉动了一下。不是增强，也不是爆发，而是像回应一般，随着“蛤蟆”二字出口时，蓝光微微一沉，又缓缓回升。
三人同时察觉。
张尘眼神一凝。
声音频率……也能影响它？
他正要开口，忽然察觉胸前的摸金符猛地一烫——不是全面发热，而是背面某一道纹路，像被点燃的引信，迅速升温。
他低头。
那道纹路的形状，正与黑匣子刚才闪现的暗纹，完全一致。
而晶体深处，那层液态金属开始重新流动，速度缓慢，却带着某种目的性。幽蓝的光芒中，一点微弱的光斑在核心处凝聚，像是……在成型。
张尘缓缓抬起手，摸金符举至胸前。
光斑微微颤动，仿佛在注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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