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揣着旱烟袋，蹲在文明区交界的老槐树下。
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对面悬浮车道上，银灰色的车流无声掠过。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啥新秩序，瞎折腾。“
三天前，社区网格员小周来敲门。
递过来一沓花花绿绿的册子。
“张大爷，这是新的邻里互助规则。“
他没接，哐当关了门。
门轴吱呀的响声，像他心里的别扭。
年轻时在国营厂打铁，抡了三十年大锤。
习惯了听钟声上工，看日头收工。
现在倒好，出门要刷身份码。
买斤油条都得用那个发光的卡片。
“人心都让机器搅乱了。“
他对着墙根的青苔嘟囔。
孙子放学回来，书包上挂着个小机器人。
圆滚滚的，眼睛是蓝色的灯。
“爷爷，这是社区发的智能助手。“
小机器人突然开口：“张大爷好，今天气温23度。“
他吓得一哆嗦，把旱烟袋扔在了地上。
夜里翻来覆去。
窗外传来无人机配送的嗡鸣声。
像一群看不见的马蜂，在黑夜里盘旋。
他爬起来，摸出藏在床底的煤油灯。
擦了擦灯罩上的灰，点燃。
昏黄的光漫开来，心里才踏实些。
第二天一早，居委会喇叭喊得震天响。
“上午十点，古代区与现代区联合检修供水管道。“
他披了件蓝布褂子，往河边凑。
几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正卸设备。
管道接口处的密封圈老化了。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急得满头汗。
“尺寸对不上，备用件还没送到。“
张大爷眯着眼瞅了瞅。
转身回家，翻出个铁皮盒子。
里面是他攒了半辈子的铜垫片。
“试试这个。“
铜垫片磨得发亮，边缘带着细微的弧度。
小伙子愣了愣，塞进接口处。
拧上螺丝，试水。
滴漏声停了。
“大爷，您这手艺绝了！“
年轻人递过来一瓶冰镇汽水。
玻璃瓶上凝着水珠，凉丝丝的。
他捏着瓶子，手心里冒汗。
“老物件，不值当夸。“
正说着，古代区的王婶提着竹篮过来。
篮子里是刚蒸的槐花糕。
“尝尝？新秩序好啊，自来水通得快了。“
张大爷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槐花的香混着水汽，往鼻子里钻。
下午路过社区服务中心。
小周正在教几个老人用智能手机。
“点这个绿圈圈，就能视频通话。“
一个老太太举着手机，笑得满脸皱纹。
“能看见俺在未来区的重孙子了！“
他脚底下像长了根，挪不动步。
小周看见了他，招招手。
“张大爷，进来凉快会儿？“
服务中心的空调吹得人舒坦。
墙上的大屏幕正放着文明宣传片。
古代区的皮影戏和未来区的全息投影叠在一起。
挺好看的。
“想学用手机不？“小周递过来个旧手机。
他犹豫了半天，接了过来。
冰凉的玻璃壳，像握着块冻豆腐。
“先学...看天气预报。“
傍晚的时候，孙子回来了。
书包上的小机器人突然说：“检测到张大爷血压偏高。“
他吓了一跳，随即红了脸。
“这小东西，还挺灵。“
孙子咯咯笑：“它能提醒爷爷按时吃药。“
晚饭时，他主动打开了新换的电磁炉。
蓝色的火苗安安静静舔着锅底。
不像以前烧煤球，呛得人直咳嗽。
“明天...去看看那个互助市集？“
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闷闷的。
孙子眼睛亮了：“听说有未来区的悬浮滑板！“
夜里躺在床上，他摸出那个旧手机。
屏幕亮起来，像块小小的月亮。
手指在上面戳了半天，终于点开了天气预报。
明天晴天，适合出门。
他对着屏幕，咧开嘴笑了。
窗外的无人机还在飞，嗡嗡声像是在唱歌。
旱烟袋被他收进了柜子最深处。
煤油灯的灯芯，已经晾干了。
第二天一早，张大爷换上了新做的青布衫。
口袋里揣着智能手机，还有小周给的互助卡。
古代区的牌坊下，有人在演皮影戏。
现代区的志愿者在免费修家电。
他往人群里挤了挤。
看见王婶正跟个未来区的姑娘学编智能手环。
“张大爷，来啦？“小周递过来一杯豆浆。
热乎的，甜津津的。
他点点头，抿了一大口。
阳光穿过牌坊的雕花，落在地上。
像铺了一地的碎金子。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是古代区的陀螺撞上了现代区的遥控车。
真热闹啊。
他摸出手机，对着这光景，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一声。
把这新日子，定格在了小小的屏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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