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寥寥,可通霄汉,拨动那颗嚣星回到原本轨迹,依旧朝为启明,暮为长庚。
于是一切民事照旧,朝事从头。
自观照来过谢府后,渟云心结暂时了却大半,身子两三日便见好,无须再时不时躺着。
这期间谢老夫人没少遣人问候,听得行动饮食已然一切无大恙,瞅着天道儿风暖气和,午后令人捧了一篓果子往院里传话。
婆子是个生面孔,但目慈眉善,皱纹间笑意融融,道过万安后说是:“庄上塘间菱角新出,园里林中杏子初熟。
鲜气儿还属深山几株老桩子树,今年结的硕果累累,小半月艳阳一晒,果核都透着红了。
虽样样数不上稀罕,但个个都是采的头茬儿,就抢这几日的早先。
俱是果子一离了枝,底下立即赶车催马送到老祖宗房里孝敬,各房都分了些。”
说话间把篮子往桌上搁下,揭开盖往渟云面前推,里头确是白的白,黄的黄,红的红。
白的是去了壳菱角,黄的是洗了净杏子,那“果核透红”的,是一竹编小圆筐垫着芭蕉叶盛樱桃颗,甚是雅趣。
除却杏子渟云不甚偏爱,另两样都合她口,但前儿个观照来时称“杏脯”好吃,渟云且惦记这桩,反格外喜欢那一碟杏。
看果子上头绒毛也搓的干净,只消晾晾水气,就能炮制,这种大杏做的果脯滋味远胜药杏。
她笑的灿烂,欢喜称了谢,那传话婆子又道:“姑娘既好些了,祖宗说今儿就一道儿去用晚膳吧,难得做老子的也在家。
旁余各人俱是问过你许多回了,五姑娘还跳着脚要往这来看看呢,祖宗怕扰了你,说什么也不许她。”
旁余各人,指的定是崔娘娘长兄等等,但“做老子的”这个称谓,渟云颦眉着实想了一阵才算明白,说的是“谢简”。
倒不是这个称呼如何蹊跷,只道门中人,“老子”独一个尔,是那位讲“无为而治”的祖师,谢简显然是够不上格。
另来,谢简最近就不应该在宅中,虽人人都说是夏日了,实则明儿才立夏。
春种秋收,夏长冬藏,四时八节乃是农桑之本,衣食之基,怠慢不得,历来是要上祷于天,下祈于地,而谢简司礼.....
说起来,开年就没怎么见着谢简人影,先忙太后禫祭,忙完又忙科举,科举得接着夏祀。
这千里之行走了九百九十九,就差最后一步,他不在斋宫拈香,倒有功夫回谢府口称老子要用晚膳。
疑惑归疑惑,饭是要吃的,谢府这么多年,谢简在不在都得吃饭,称“老子”也行,祖师洪涵雅量不会介怀这个,相较而言,其实“父亲”更逆耳些。
于是渟云看面前婆子越发真诚了几分,慎重点头应下,特回了一句“有劳”,待婆子走了,先把那一碟杏捞出来放在旁儿,转头招呼辛夷等人上前分果子吃。
“你藏着那个做什么,杏子吃多了沤酸水。”辛夷指了指盘子。
“做点果脯啊。”渟云恐她要抢,揽手把盘子捧起来,赔笑道:“再过十来日,东西大街小巷都有卖,我出银钱,叫陈嫲嫲捎上一筐,今儿你就别吃这个了。”
“谁要与你争那个,你防贼样子做什么。”辛夷叫屈,杏又不是山珍海味天上有地下无的,不过是早一口晚一口,谁稀得。
两人吵吵闹闹,旁人见怪不怪各行其事,冷胭随着苏木上前,飞快捏了两粒樱桃在手心,赶忙退到旁儿接着拣摘篮子里的三七块。
她倒不知渟云病后为何性情大改,既不抄书,也不养草了,成天跟三七过不去。
跑腿的丫鬟往院里好几趟,人送根嫌糙,送片嫌薄,送粉嫌细,非要自个儿拿药铡药碾在那削切割磨的,磨这许久,似乎还没磨出个满意来。
余光打量,果不多时,渟云吃喝闲憩片刻,寻了个竹匾将杏子一一摆好晾到屋外,回来依旧是在捣腾药碾里三七。
磨过一阵,她伸手拈起些许在指尖揉搓分辨颗粒粗细,瞬间垮了脸一副丧气模样,混若嫌弃的很。
晃眼又看窗边已现霞色,差不多是要拾掇往谢老夫人院里去了,数日浮生闲时,偷到了尽头。
“这还不成啊。”辛夷一看渟云瘪嘴就知不合她意,就是不知道究竟啥样的才合她意。
辛夷拨弄药碾道:“这究竟得磨成啥样才算完啊,它就是个三七,咱就是像驴那样往脖子上套个绳转着圈的磨,也不能把它磨成仙丹。”
“你怎么说话跟陈嫲嫲越来越像了。”渟云被逗的笑,笑罢却也没回答辛夷问话,自顾拿开碾子,取了个小勺把碾槽里三七粉舀出来倒在旁边摊开的油纸上。
虽没能是自个儿想要的样子,药材东西浪费了可惜,收在那总是有用处。
舀舀倒倒刮尽了槽中碎屑,再将油纸折包系上绳子交由辛夷拿去干燥处放着,改日有个需缺,现取现用就是,免了等着人再去库子取。
待到两人俱是空了手,冷胭犹豫数番没敢上前,拉着苏木往僻静处小声道:“你去问姑娘,呆会往祖宗处,是不是要换个衣裳。”
苏木瞄了她一眼,未问缘由,立时大步往渟云跟前问了话,彼此在一处院里多年,想渟云就从没为这种琐碎小事为难过,既不为难她自己,也不为难底下人。
渟云听罢,确未为难,只笑意瞬时有些勉强,点头称了“好”。
辛夷在旁瞅罢这个瞅那个,觉得个个神神叨叨,与渟云打趣道:“咱们换个衣裳,又不是要揭了皮来换,你愁啥呢?”
说着特看了看渟云身上,她近日足不出户,身上衫子求的的宽松逸适兼夏衣单薄,是不太好往人前走动,该换还是要换的。
渟云抿嘴耸着肩长舒了一口气,复笑着轻摇头道:“没有的,是我好些天不曾与祖母处问安,突而要去....算啦,”她指了指屋外,声调忽高了些:
“杏子该晾好了,我去拿进来。”
初夏早晚露气还重,生晒东西最怕沾着这个,肉眼瞧着干爽的很,真个收拢放一夜,霉斑长的密密麻麻。
她拎着裙角小跑往外,闯入院中日暮霞光,宋府那一厅猩红,又往眼前来。
她不似病时心悸畏惧,却仍觉得光照刺眼,伸手在眉宇处挡了一挡方抬脚下台阶,思量间忽地警醒,谢简在宅中。
谢简在宅中,是被晋王谋反牵连,那位“老子”,是晋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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