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作监今年提前修缮房屋原先并没有传到月棠耳里,但这个时间恰恰好对应在了月棠回府不久。
也可以说正好是月渊出现后又消失的那段时间。
月渊如果已在皇宫,那么皇帝不想杀他就要掩人耳目。
可宫里人多嘴杂,还有沈太后的人从旁虎视眈眈,要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最方便的办法就是让将作监的人以修缮房屋的名义出马。
恰恰好,此时又临近年关,调人行事简直可以不着痕迹了!
她折起这张纸,看了会儿徐鹤,又朝侧边帘幔处看了一眼。
此时已露出半边脸来的梅卿咬了咬下唇,便走了出来。
月棠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梅卿瞪着正眼巴巴看过来的徐鹤,一腔狠话恨不得劈头盖脸啐过去,但她深吸一口气,最终却是道:“徐鹤,我问你,若让你在仕途与我之间选择,你会选什么?”
徐鹤愣住。看看她又看看月棠,支支吾吾半日说不出一个字。
梅卿冷笑:“明摆着,你会选择仕途。当初你也是这么选择的。”
徐鹤立刻面红耳赤。
“这也没什么,寒窗多年,苦心钻营,不就是冲这个来的么?包括如今你千方百计纠缠我,也并非真有多么在意我,不过是为了借我巴结郡主。”
“我不是……”
“何必否认?”梅卿道,“你我缘份早就尽了,可你今日既借我的名头到了这里,我便不妨说上几句。你既然要谋求仕途,又挑中了郡主来追随,那就拿出些诚意来!
“你是个正经中了进士的状元郎,难道还想不到办法如何为郡主、为端王府效力么?
“若能光明正大地投靠,我倒还能敬你是个真小人。
“若只是想投机取巧,见风使舵,那我提前告诉你,你的脑袋一定没有我们端王府的门闩硬!”
说完,她从门角落取来挂着的粗大的门闩,在徐鹤面前挥了挥!
徐鹤吓得后退几步,睁大眼望着她,又脸皮紫胀地看着月棠,嘴巴张了几张,最后扑通跪地:“郡主,下官绝不敢有二心!”
月棠扬起唇角,让兰琴把梅琴带下去,说道:“此事之虚实,我还待查实过后再议。倘若你所言属实,我自然不会为难你。至于你与梅卿,她既然把话说明白了,日后你也当知趣。
“再也不要让我听到你还接近她。
“记住了?”
徐鹤连应了几个“是”,灰头土脸站起来。
侍卫把徐鹤送了回府。
月棠留下魏章,把那张纸递过去:“你立刻去查探虚实,回来报我。”
……
晏北一早在朝上咄咄逼人,皇帝下朝的时候,脚步快得几乎像是逃跑。
而他回宫之后,还没把铁青的脸色给平息下去,穆家就来人了,一个接一个,轮流拿着抚养皇帝十年的恩情出来哭诉,要为穆晁求情。
刘荣虽然早就恢复了穆家,今日的情形,他却也看得明白,穆家和梁家勾结的把柄已经被拿捏的死死的,莫说还有晏北,光是要担干系的兵部和禁军总指挥高贺就绝不敢放松丝毫,再加之圣旨已下,绝不可能再有回旋余地,穆家还哭诉不止,这不是逼迫皇上吗?
可没想到最后连他们老夫人都出动了,这简直就是一副硬要把穆晁保下来的架势。
皇帝想怒不敢怒,被纠缠半日,最终看到在店门口露头的刘荣,一只砚台砸过来,让他去请太傅。
最终太傅没来,打发了大公子穆垚过来,好歹是把老太太扶走了。
可人走后,皇帝就朝刘荣发难,责怪他办事不力。
看到他阴鸷的目光,刘荣心里又怒又惶恐,刚刚跪下来,案上几本奏折就劈头丢过来了。
“你身为朕的掌事太监,干什么吃的?拿的是谁的俸禄?是要给谁卖命?连个门都看守不住,朕要你何用?”
刘荣连忙磕头。
“滚出去,面壁半年,在此期间不得踏入紫宸殿半步!”
话音落下,一方纸镇又丢了过来。
刘荣脸色发白,却连避也不敢避,胸口上被砸的锐疼。
疼也倒罢了,却还要被禁闭半年,对于这三年里完全接管了紫宸殿事务的掌事太监、同时还背靠着太傅府的他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重的惩罚了!
刘荣知道自己对于穆昶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一枚盯住皇帝的眼线。
半年后也就到了皇帝及冠之时,端王府已经蠢蠢欲动,沈家肯定也不会选择乖乖交出玉玺,皇帝又把穆家给忌惮上了,在当下这局势越发危急的节骨眼上,半年都不能接近紫宸殿,那他对穆家来说,岂不是成了个废子?
刘荣往前跪行几步:“皇上饶命——”
“拖出去!”
哭喊声一路远去。
“他走了。”阿言站在门下,微微吁了一口气,“当年穆家硬生生把他推进紫宸殿来,让皇上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度过了三年,如今好歹有了这个机会,可以借机发落一番。
“虽然碍着穆家脸面,不能一步到位,把事做绝,但也好歹能够清静一些日子了。”
说完,她转过身来,走到皇帝身边:“皇上可要歇一歇?”
“朕哪里歇得下?”皇帝脸上依然有气怒,“本来我还想与穆家保持目前的和谐,穆晁一被流放,这裂痕就越来越大了!
“以往这个时候,穆昶早就冲到紫宸殿来了,结果闹成这样,他也只派了一个穆垚,他也跟我较上劲了!”
他一拂手,桌上的奏折全都拂落在地上。
阿言站立片刻,默默上前,把它们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回桌上说道:“虽然如此,穆家却是不可能抛弃皇上的。”
皇帝铁青脸定坐着,好一会儿才道:“是不会,但被晏北这么一闹,眼下禁军营的事情才让人头疼。
“他今日咄咄逼人,一味抓住禁军营的错处不放,还有意无意引向了先帝时候的皇城司。
“你没听见暗卫们怎么说来着?
“他们说如今各个衙司都在议论此事。
“都已经有我为了半年之后及冠大典做准备的话传出来了。
“只差没有直接把我要对四皇子下手的话说出来!
“这些事情,全都是晏北搞出来的!
“曾经我以为他还算老实,并没有急着把他当成敌人。
“甚至觉得朝堂里有他坐镇,我更容易达成目的。
“所以哪怕他多次借着公事为名站在月棠身边给她撑腰,我也不曾介意。
“可如今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宫城防卫头上——竟然想出了这样的计策,意图恢复皇城司的职权?”
他冷笑,一拳捶在桌面上:“自从跟着月棠,他也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阿言道:“郡主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和靖阳王明明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此时借题发挥。
“要恢复皇城司的职权,插入宫禁,一定是有意图。”
皇帝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会儿:“她怎么会知道?”
他直起了腰:“是了,上次穆昶也提到了今年提前修缮宫闱的事,难道……”
阿言沉吟:“将作监那边,灭口实在动静太大,所以当时只是赐下了大笔赏金,用于封口。
“那几个工匠必须倚赖这份差事,必然没那个胆子背叛皇上,但是,如果郡主的确有所怀疑,此时此刻还是应该小心行事。”
皇帝微微点头:“他们知道的不多,就算让月棠知道了,她也不可能知道确切下落。而就算知道了下落,也不可能把人带出去。
“此时灭口,反倒容易让他们抓到把柄。
“你以值守的名义,让将作监把那三个工匠留在宫中,没有朕的吩咐,不得出宫。”
阿言应下。
皇帝沉息一气,脸色依旧阴沉:“便是防住了这一头,晏北到底是个隐患。
“朕愈发不明白,他和月棠到底有什么牵扯,堂堂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怎么会对月棠言听计从呢?”
阿言想了想:“的确是不太对劲。
“就算是靖阳王年少英武,见色起意,身为一军主帅,举国重臣,也没有这么快就放弃原则沦陷下去的道理。”
皇帝静立片刻,挥手道:“你办完方才我交代的事,再派几个人去好好查查,看看月棠用的什么手段绑住的晏北!
“到底晏北手握重兵,不得不防。”
阿言俯身:“是。”
……
沈奕走出宫门的态度,十足说明了他已铩羽。
沈黎追着父亲离开以后,沈宜珠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收拾好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永福宫。
这一日下来,沈太后情绪也不怎么样,没有传人近身伺候,沈宜珠想要探听到他们兄妹俩对话的内容也没机会。
沈黎也没有消息送进宫。
沈宜珠实在不明白,一心想要从皇帝手上夺权的沈太后,为何会拒绝送月棠这个人情。
连沈奕出动都没能说服,那就几乎没有什么成事的余地了。
一整个晚上不得安宁。
到了早上,还没有送早上去沈太后殿里,宫女反倒先把沈太后的话传过来了:“靖阳王太妃上个月递了折子,说是要携几位县主入京探望王爷。
“方才沿途县州的官员也送了折子,禀报太妃一行已经到达距今百余里的县内,不日就将抵京。
“太后让沈小姐上内务府着人提前打点,到时必然要请太妃及县主入宫相聚,该备的都得提前备下,以免失礼。”
沈宜珠闻言立刻收敛心思起身。
靖阳王太妃辈份高,身份又重,她回京城,肯定会有一番轰动的。爱着晏家手上的重权,沈太后也绝不敢怠慢。
沈宜珠立刻带着两个太监,披着晨雾到了内务府。
她只当自己是最早的,却不想,到达衙门之下,竟然已经先有人来了。
“是紫宸殿的阿言姑娘,奉命来取些从前的记档。”
门口的太监殷勤的向她解答。
听到这句“从前的记档”,沈宜珠想到前不久穆晁也来过这么一出,心弦一动,走了进去。
“沈小姐。”阿言站在门下,转身朝她行了一礼。
沈宜珠受沈太后所催促,去紫宸殿送过几回饭食,自然认得这个宫女。
“阿言姑娘这么早,”沈宜珠向她颔首,“是皇上有什么急用吗?可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阿言缓缓笑道:“劳沈小姐费心,不过是快到年底了,各地宗亲按规矩都得行些赏赐,皇上派奴婢来取一取往年的案例。
“都已经在找了,不敢耽误沈小姐。”
沈宜珠点点头。
一看里头果然有太监捧着几摞文书匆匆出来,便不再说话。
阿言简单清点了几下,抱着走出门槛,告别而去。
沈宜珠在她跨门时往她怀里瞅了瞅,等她走远之后问太监:“皇上每年都要赏赐宗亲,礼部和宗人府不是有惯例的吗?为何今年还要特地来去往年的案例?”
太监道:“小的也不清楚,阿言姑娘说要哪些,小的也就拿了哪些。”
沈宜珠又道:“那究竟是拿了哪些?”
太监搔起头来:“也就是端王府的,靖阳王府的,还有就是嫁在京畿的两位老公主府上。”
沈宜珠皱眉:“刚才看他们那一大摞,就这四家?”
“就这四家。”太监点头。
沈宜珠抿了唇,随后又换了神色,微笑说道:“唠着唠着差点忘了,太后命我过来传话,靖阳王太妃快抵京了,这可是大事。
“你们提前准备些瓷器,屏风,香料,字画,到时候太妃入宫,这些都是要摆起来的。
“还有,”她目光扫一眼收纳文书的库房方向,“太妃多年未入京了,她有些什么饮食癖好,太后也忘了。
“你带我去取每次太妃入京时的筹备宫宴的卷宗,我看看都有哪些章程。”
太监忙不迭的答应:“小的为沈小姐引路。”
沈宜珠跟在他后方,入了库房。
入门时,她稍稍落后了一步,扫了一眼墙上密密麻麻的牌子,然后才跟上太监。
等太监挨着层架找案卷的时候,沈宜珠也信步走到了另外一侧,快速的打量几个立柜子里的卷宗。
在专门收纳宗亲和王公勋贵年节赏赐的这个柜子里,本本卷册排列的满满当当。
只有端王府和靖阳王府两处都空出了很宽的位置。一看就绝对不只是抽走了一两本。
沈宜珠立刻检视层板上标示的年份,这一看眉头又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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