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姬中气十足地痛骂了老李半天，此时也被老李的话噎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站到了什么道德的制高点，其实大家都是杀人如麻的魔头，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李很清楚今天是自己做错了事，今日在棠姬面前一直都很心虚，说话都不敢大声。可他观察着棠姬此时的神色，突然有些恼怒。
他同棠姬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这些年，一下子就猜到了棠姬此时的想法。
“老板娘，你现在莫不是在内疚懊悔，考虑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炸那泾洛之渠吧？”
棠姬的想法被老李戳穿，但还是下意识摇头辩解。
“我没有！这泾洛之渠我是一定要炸的！”
老李盯紧棠姬的眼睛：“你在撒谎！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我们不该炸了泾洛之渠，淹死普通的雍国人？”
说着，老李指着自己的脸，“老板娘，你能看着我的脸说一遍吗？”
棠姬有些心虚，别过脑袋没有回答。
“看吧，你连说都不敢说，你就是这么想的！”
老李冷笑一声，又道，
“韩国的形势危急，炸掉泾洛之渠是我们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事情。只有靠这个在雍国掀起大乱，雍国后院起了火，韩国才能暂时从兵灾中逃出来，有喘息活命的机会。
你潜意识不赞同此事，可是你很清楚这种话你不能随意说出口，因为你是韩国人，心疼这些不相干的雍国人放弃母国的父老乡亲无异于叛国！
今日珍珠的事儿本质上与此事并无差别。那张老板逼我们逼得多紧你不是不知道，你埋怨我将珍珠送给了张老板，可是不送，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做了这事儿就是无耻之徒了，那我们要炸泾洛之渠岂不是丧尽天良？无论是今日的珍珠，还是明日要淹死在水患中的雍国人，不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之人？
我们上党、新郑的韩国乡亲，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之人吗？这些雍国的达官显贵有半个疼惜他们的吗？
老板娘，我看你对这帮雍国人太好了，真是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若是你这样的大善人不是韩国人，而是坐在雍国王位的那个人，那咱们韩国的父老乡亲可真是有福气了。可他们命不好，修来你这么一位……”
老李酣畅淋漓地骂了半晌，棠姬被他怼得面色铁青，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老姚见情况不对，急忙上去堵老李的嘴。可惜老李一身牛劲，挣扎着还要说话，老姚努力半天才摁住了他。
“李哥，你这话实在过分了！你冷静一点，有话过过脑子再说。”
棠姬听着老李的话，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出了，一阵阵生疼。
她心中一团乱麻，分析不出老李究竟是在偷换概念，还是如他所说，出卖珍珠和炸泾洛之渠的事情本质上就是同一桩事。
人家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奸细，或许韩王一开始将她送入暗桩营，又派她到雍国做事根本就是错的。
往日她总觉得高诫和阿木有问题。说到底，她也没有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老李和老姚有她这么一个上峰，确实也倒霉透顶。
棠姬有些不太舒服，原本还想对老李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又有些想吐，跪坐在地捧着痰盂干呕半天。
老姚看棠姬的情况不太对，很想过去看看，可这边还有老李要摁，一时竟分身乏术。
老姚手上上着劲，勉力探着脖颈去看棠姬的状况。
“老板娘，你没事吧？”
“你快起开吧！”
老李一把推开了老姚，快步来到棠姬身边。
“我没事。”
棠姬惨白着脸应了声，突然有些脱力，身子一软歪倒在地。
老姚和老李正要上前扶她，谁知棠姬的下身突然涌出血来，一瞬之间她浅绿色的衣裙上满是殷红。
“老板娘！老板娘！”老李惊呼两声，也不顾得同棠姬生气了，一把将棠姬揽在怀里就像往门边走，“老姚，快备马车，送老板娘去医馆。”
棠姬缓过来一点劲儿，挣扎着推开了老李，又强调了一遍：“我说了，我没事！”
看着老姚和老李关切的目光，棠姬这才解释道，“可能……是月事来了。不是多大的事情，我就这么穿着脏衣服被你抱出去招摇过市，那才有事。”
其实棠姬也拿不准自己是月事来了，还是真的有孕在身动了胎气。
她的小腹很痛，与往日月事来潮的感觉并不完全一样。听说刚刚怀上的胎儿都很脆弱，她方才情绪激动，直接小产了也不一定。
这样的时机她有个孩子也是累赘，她不见得有保下这个孩子的能力，没了也无所谓。
眼下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想向老李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否则倒像是事情聊崩了，她故意以病示弱，勉强求和。
再者说，如果老李马上带她去医馆，医师真的确定了她有过这么一个孩子，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同大家解释。
老李本就对她有成见，对她同雍国人亲近的事情深恶痛绝，若知道她同已经是雍国人的郑子徒有了肌肤之亲，又怀上了他的孩子，到时候闹将起来，事情就更难看了。
她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是疯了。
她同郑子徒相识六年，成婚三年，这么多年都守过来了，为什么会在这最后的关口突然纠缠在一起？
老李见棠姬十分抗拒他，不晓得是因为珍珠的事情对他余怒未消，还是因为他刚刚不过脑子的混账话又添新怒。
他怕再惹棠姬生气，老老实实地放开棠姬退出了房间。
“老板娘，你先换衣服吧！如果待会儿还是不舒服，就让老姚送你去医馆，我就先回去了。井盐已经到了，那边也需要人看着，我就先去忙了。”
张老板还没有走，还得尽快将井盐卖出拿钱来给张老板结尾款。
否则再出什么岔子，张老板闹将起来，他惹恼棠姬出卖珍珠换下来的成果可就又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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