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点地,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声音清脆而端正:
“云衿谢过皇祖母厚爱,承蒙慈恩,感激不尽。”
皇太后原本还端坐着,脸上挂着浅淡笑意,以为自己巧妙化解了局面,却在听到这一声“谢恩”后猛然一怔,瞬间反应过来——她被皇上耍了!
她本意是推辞皇上每日带云衿来请安的提议,说“不用了”,意思是免去那每日早晚定省的繁复流程。
可没想到皇上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将“免了请安”偷换概念,直接理解为“云衿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向她行礼”!
这哪是宽仁?
分明是以退为进,逼得她亲口说出“不用行礼”,反而成了纵容小辈失礼的罪人!
太后气得喉咙发堵,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卡在咽喉处,上不得下不去,几乎要当场咳出来。
她想厉声质问,想斥责皇上狡诈、欺她年长心软,可当着满殿文武、妃嫔贵眷的面,她不能失仪,更不能落人口实。
骂不得,怒不得,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能死死咬住牙根,将那口闷气生生咽了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还得维持着慈祥端庄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皇上将云衿轻轻从龙椅上抱下,重新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伸出去,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动作宠溺至极。
随即,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整座大殿——那些跪伏在地、尚未起身的嫔妃、皇子与朝臣们,神情从容,声音朗朗如钟:
“宴会不必中断,继续开席吧。众卿家不必再跪,都起来入座,莫要拘礼。今日母后心善仁厚,体恤群臣,朕感念于心,特敬她一杯酒。”
他举起手中金樽,举至眉心,语气庄重而真挚,“愿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同辉,松柏长青,万寿无疆。”
话音落下,殿外鼓乐声应声而起,丝竹管弦重新奏响,乐音婉转悠扬,舞姬们轻甩水袖,裙裾翩跹如蝶,在光影交错中旋转起舞。
席间笑声再起,杯盏交错,谈笑风生,方才那一丝凝滞的气氛早已被冲散殆尽,整个宫殿重归热闹繁华,恍若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
皇上顺势低头,从自己腰间解下那枚世代相传、象征皇权尊贵的龙凤玉佩——通体温润白玉雕成,龙腾凤舞,雕工精美绝伦,乃是先帝御赐,非寻常赏赐可比。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云衿肉嘟嘟的小手心里,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从今往后,这块玉佩归你了。它是信物,也是护身符,若有谁敢欺你、辱你,只需亮出此物,便是朕亲自为你撑腰。”
“嘻嘻!”
云衿嘴角微扬,眉眼弯弯,像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一般,低头细细瞅了眼手中那块温润玉佩。
玉质通透,泛着淡淡的青光,可上面雕琢的纹路却太过繁复,龙绕凤飞、云卷霞舒,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表面。
她心里悄悄嘀咕:这花纹也太花哨了吧,一点都不素净,看着还有点乱眼。
但既然是父皇赐下的赏物,自然不能怠慢。
于是她还是认认真真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指尖轻轻摩挲过每一道刻痕,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
“父皇,这玉佩……我能送人吗?”
她仰起小脸,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语气里带着试探与好奇,仿佛已经想好了要送给谁,却又不敢明说。
“当然能。”
皇帝始终含笑看着她,语气温和得如同春日暖风,“你想送谁?只管说便是。”
“这……”
云衿顿时支吾起来,声音越说越小,脸颊微微泛红。
她迟疑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玉佩的穗子,一双灵动的眼珠滴溜溜在殿中转了一圈——从文武百官的脸庞掠过,再到高台下肃立的皇子们身上扫视。
目光刚一落到太子和二皇兄身上,异变陡生。
只见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动作,一个眼神急切地朝她猛眨,另一个则用手指拼命指向自己胸口,又猛地摆手摇头,动作夸张得近乎滑稽。
他们甚至还偷偷抬起手,在袖子里比划出“不要”的手势,脸上写满了焦急与警告。
云衿一头雾水,眉头不由得拧成了个小疙瘩,满眼困惑地看着他们。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高高举起,在空中晃了晃,嘴里轻声嘀咕:“你们……都想要?”
可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块可是父皇亲赐的彩头,独一无二,而她手里也只有一块啊!
就算想送,又能送给谁呢?
这一连串隐秘又夸张的暗号交流,早被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尽收眼底。
他先是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忍俊不禁,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笑声越放越大,震得金殿梁柱仿佛都在轻颤。
“灵儿啊,”皇帝一边笑着,一边抬袖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花,“他们是让你——别给他们!明白了吗?”
“啊?为什么呀?”
云衿眨巴着眼睛,满脸不解,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事。
她歪着头,声音清脆如铃铛,“他们不是我哥哥吗?送块玉佩而已,又不是抢他们的饭碗,至于这么紧张?”
“因为——你敢送,他们也不敢接!”
皇帝笑意不减,话语却如惊雷般在殿内炸响。
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落下,敲得众人心头一震。
太子和二皇兄闻言,脸色瞬间煞白,连忙低下头去,假装专注饮酒。
可那双手抖得厉害,酒杯都快拿不稳了。
一人猛灌一口烈酒,呛得咳嗽连连;另一人则是死死盯着桌案上的菜碟,恨不得钻进盘子里去。
两人装模作样,竭力掩饰方才的失态,仿佛只要埋下脑袋,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原来,那块看似普通的玉佩,并非寻常饰物。
它名为“龙凤承运佩”,乃祖制传位信物,象征皇权更迭,承载江山社稷之重。
自开国以来,唯有新君登基之时,才会由前任帝王亲手交付。
平日藏于宗庙密室,轻易不得示人。
如今竟作为彩头赐下,已是破例至极。
更何况,当今皇上正当壮年,龙体康健,每日批阅奏章直至深夜,行走如风,精神矍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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