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北疆,夜里已经有了寒意。
王猛的军帐里灯火通明,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他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捏着一张刚刚送来的密报,脸色显得铁青。
帐下跪着三个人,都被打得像血葫芦似的,其中一人的手臂耷拉着,显然是断了。
王猛怒道:“快说,是谁把军械账册送出去的?”
三人低垂着头,无人吱声。
王猛猛地站起身,来到三人面前。
他蹲下身,捏住其中一人的下巴问道:“听说张诚昨夜偷偷离开了西营,他去见了谁?”
那人牙关紧咬,眼睛死死闭着,就是不肯开口。
王猛松开他,对亲兵挥了挥手。
亲兵上前按住那人的手,举起斧钺。
“啊……”那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伴随惨叫的是一根滚落在地的手指。
“你说不说?”王猛的眼神凶狠。
那人痛得浑身抽搐,嘴唇哆嗦着,终于挤出两个字:“不……知……”
王猛脸色一冷,沉声吩咐道:“全部推出去斩了,再把张诚带进来。”
张诚被押进主帐时,身上已经挨了几鞭子。
身上的号服破成一缕一缕的,往外渗着血。
但他腰杆挺得笔直,脸上一副毫不畏惧的表情。
“跪下!”亲兵向他喝道。
张诚梗着脖子,眼睛看向帐顶。
王猛坐在皮椅上,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张校尉,你果然好骨气!”
张诚冷哼一声,扭过脸。
王猛站起身,踱到他面前道:“你父亲当年……骨气也是这么硬。”
张诚的瞳孔一缩,转过脸来怒视着王猛。
王猛尖声笑道:“哈哈哈,只可惜他的骨头硬不过刀。”
张诚怒从心起,朝他的脸上“呸”一声啐了口带血丝的痰,骂道:“你这个奸贼,迟早遭报应。”
王猛伸手擦了擦脸,然后又过来拍了拍张诚的脸问道:“告诉我,那些账册你都给谁了?”
张诚抿紧嘴唇,别转过脸。
“不说是吧?”王猛收回手。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亲兵,尖声咆哮道:“拉出去,给我扒光衣服吊起来打,打到他说为止。”
两个亲兵上前来架起张诚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哼。
王猛脸色一变,忙将手按向腰刀。
突然,帐帘被掀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喉间已经多了道血口,只见那二人捂着脖子,瞪大着眼睛倒了下去。
炭火的光映出来人的脸,原来是听风吟。
只见他一身黑衣,剑尖滴血,站在帐中,目光落在张诚身上,问道:“你还能走吗?”
张诚点了点头,往听风吟身旁靠了靠。
王猛认得听风吟,声音尖利道:“听风吟你好大的胆子,连钦犯也敢劫?”
正在此时,帐外喊杀声骤起。
刀剑碰撞声,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混成了一大片。
显然,来的不止听风吟一个人。
王猛大惊,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听风吟,你……你这是造反!”
听风吟没有理会王猛,他一剑斩断张诚身上的绳索。
紧接着,他挥刀朝王猛砍去:“我要替朝廷诛杀你这奸贼。”
王猛慌乱之中举刀格挡。
只听“铛”一声,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两人交手极快,转眼间已过了七八招。
张诚趁机拾起地上死尸手中的刀,护在听风吟侧翼,形成了二打一的态势。
不过那王猛也绝非浪得虚名,也颇有些本事,二人一时还无法取胜。
且看帐外,双方的血战也正酣。
……
韩青是在第一声喊杀响起时行动的。
他早就等在营房暗处,身后跟着几十个心腹弟兄,以及他们的手下兵卒,少说也有几千号人。
这些人都是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的家人也多受他恩惠,而且早都对王猛心怀不满,只是缺一个振臂一呼的人而已。
这段时间以来,韩青私下里串联起几千弟兄,他们只一个目的——干掉王猛。
韩青振臂一挥道:“弟兄们,王猛克扣军饷,谋逆作乱!我等跟着他绝没有好果子吃,皇上说啦,只要咱们和逆贼划清界限,朝廷既往不咎!”
几千兵卒顿时高举刀枪响应。
“干!干他娘的。”
“干!干!干……”
“行动!”韩青高喝一声。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军械库,一路冲向校场。
顿时,军营里乱了。
有人拿起武器,却茫然四顾,似乎不知道为谁而战。
有人跑出来后,见韩青的队伍里有熟人,便加入其中往前冲。
更多的人则缩在营房里,不敢出来,只因他们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猛的嫡系亲兵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双方在校场附近厮杀成一团。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兵卒开始加入韩青的队伍,一下子就有了几万弟兄。
几万人的怒火一旦被点燃就很难熄灭。
见此,韩青顿时信心倍增。
他一刀劈翻一个冲来的亲兵,血溅了满脸。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浆,向主帐方向一指:“弟兄们,跟我去主帐救听大人!”
……
主帐里,听风吟肩头中了一刀。
那伤口不深,但血流不止。
王猛毕竟是沙场老将,刀法狠辣,招招致命。
张诚腿上也挨了一刀,半跪在地。
王猛向他二人步步逼近,口中狞笑道:“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
他正要再攻,帐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诛杀王猛!”
“奉旨平叛!”
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王猛脸色一变,朝帐外看去。
只见校场上火光冲天,已打成了一锅粥。
夜太黑,他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形,心中便有些乱,顿生逃离之心。
他虚晃一刀,直劈听风吟面门。
听风吟举剑格挡,却被震得连退三步。
王猛趁机冲向帐外。
他要逃。
正在此时,一个亲兵队长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对他喊道:“大人,我们……被包围啦!”
王猛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不是因为听到亲兵队长的话而停步。
他是因为无路可逃而停步。
此刻,韩青已带着兵卒过来,将主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风吟也已经扶着张诚从主帐出来,正冷笑着看他。
王猛看向四周,只见火把的火光映着一张张脸——那些曾经对他唯唯诺诺的兵卒,此刻正带着恨意看他。
“王猛!”韩青上前一步,长刀指向他,“你克扣军饷,私贩军械,通敌卖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王猛笑了。
他的笑声嘶哑得像夜枭啼哭:“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敢……”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一支箭从暗处射来,正中他的咽喉。
只见他身体僵了僵,手里的刀哐当落地。
他抬手想拔掉箭,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
“将……军……”
他吐出最后两个字后轰然倒地。
“好……”
兵卒们突然爆发出的欢呼声震碎了黑夜。
……
天快亮时,军营里才安静下来。
王猛的尸体被拖到校场中央,韩青当众宣读了他十七条罪状。
最后一条是:“密谋作乱,意图弑君”。
当韩青宣布,所有被克扣的军饷会如数发还,所有参与平叛的将士都有封赏时,校场上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听风吟站在一旁,他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韩青走过来,低声对他道:“听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听风吟面无表情道:“奉旨,由你暂代统领之职,清查余党。”
“是,听大人。”韩青一抱拳。
听风吟又看向张诚。
此时,张诚腿上的伤已被包扎,正拄着根棍子站着外围看着。
见听风吟看他,他躬身行礼:“多谢听大人救命之恩。”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听风吟拍拍他的肩。
张诚重重点头。
……
三日后,边军西营里发生的一切便被听风吟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专报送达皇宫。
当然,李涣成安插在西营的坐探也飞马回京向他禀报了事件前后。
李涣成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瓷片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王猛……死了?”他声音嘶哑。
“是,在他那一部,我们的人……全被清剿了。”
李涣成闭上眼。
许久,他才睁开,眼里已是一片冰寒:“不怕,少掉一个西营,我们还有东、南、北三营,传令下去,全面备战。”
“将军,现在动手是不是……”
“不是现在。”李涣成打断他,“是冬月。”
他走到窗前,看向皇宫方向。
“等第一场雪落下……”他低声说,像在自语,“到那时,尤里的罗刹军也该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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