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阿志的呼唤，起的作用并不大。
更多的黑雾缠绕着金娘。
黑雾从金娘的七窍钻入。
金娘欣喜若狂，说道：“来吧，云娘，与我合为一体吧，我们这辈子都不再分离。”
这黑雾融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宋雪凝猜测：这黑雾历经二十年，其中属于云娘的怨念与自我意识已愈发淡薄。她恐怕已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甚至看不见弟弟正愈发虚弱。
若黑雾真与金娘完全融合，阿志恐怕性命难保。
根据先前观察，宋雪凝推断这“千变衣”上的黑雾需能量维系，一直在吸取阿志的生命力。所以阿志每使用一次，他的身形就变得薄一点，他对过往的记忆也缺失一点。
不过宋雪凝相信姐弟之情不会轻易地被掩盖。
只不过想要唤醒云娘的意识，还需要一点东西。或者需要一点时间。
宋雪凝突然挺身挡在阿志与金娘之间，对金娘凛然道：“无论你对云娘怀有何种感情，你都不能伤害她的弟弟！”
金娘对宋雪凝的话置若罔闻，只沉醉于自己的狂喜之中。
此时此刻，李文曦急忙取出收集到的设计图碎片。
先前虽有一片被千变衣吸收，好在他手中尚存两片。
他把纸片放在黑雾中间，试图以此唤醒云娘！
图纸触及黑雾的刹那，其中承载的记忆终于激发了云娘残留的一丝神智。
这是她临死之前看到的最后的一样东西。
也是因为这些图纸，她和金娘才纠缠如此之久。
金娘虽对云娘一往情深，却只是一厢情愿。
云娘终究是寻常女子，她对金娘唯有姐妹之谊，并无他意。
黑影构成的云娘发出一声悲鸣，雾气停止了融合。
接着，黑雾反而向阿志身上回流。
随着雾气回归，阿志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看来云娘仍要保住弟弟的性命。
宋雪凝等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金娘双目圆睁，怒不可遏：“云娘！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你仍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你还是要为了一个……一个臭男人离开我？”
此时宋雪凝忍不住斥道：“什么臭男人？那是云娘的亲弟弟！姐姐保护弟弟，不是天经地义吗？你为了己私情，竟要云娘魂魄不得安宁，还要杀她弟弟祭奠你们的‘感情’？这就是你所谓的深情？原来如此自私！现在我甚至怀疑你方才对阿志说的全是谎言。”
“你说什么？”
“云娘就是被你推下去的！只因她不愿与你相守，你才偏执地要搞什么生死与共！你若真那般爱她，当初就该殉情，而非享受这二十多年荣华。不，你不是在享受富贵，你是在表演你的‘深情’！你故意散布那些关于你与云娘感情的流言，不是为让人误会唾骂，而是要世人记住，甚至钦佩赞颂你这份‘超凡脱俗’的爱恋！”
“这是世人对我们的误解！”金娘厉声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永远不懂我们之间感情的真挚！你们只会嘲笑！但我不在乎世人眼光，我只要与我心爱的人在一起！”
她转头死死盯住那团黑雾。
她心知：此刻云娘既恢复一丝清明，若这清醒的神智继续占据上风，云娘便会彻底消散，或去往生。
无论如何，云娘都将离她而去。
而她不允，她要永远留住云娘！
她一步步向阿志逼近。
宋雪凝喝问：“你想做什么？”
金娘正视宋雪凝，决然道：“自然是与我心爱之人，永世相伴。”
话音未落，她一把推开宋雪凝，猛地扑向阿志。
或者说，是扑向阿志身上那件千变衣！
金娘将那件流光溢彩却鬼气森森的千变衣从虚弱的阿志身上扯下，披在了自己身上。
一直缠绕的黑色雾气彻底脱离阿志，全然回归千变衣。
金娘穿上千变衣，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此刻她的面容开始变化：鹅蛋脸渐成瓜子脸，从金娘变作云娘的模样，片刻后又变回金娘。
接着，她的脸竟一半是金娘，一半是云娘，诡异至极。
她自发间取下一支金钗，似自言自语，又似对那雾气倾诉：“这是你当年赠我的礼物。我一直珍藏至今。方才这位宋小姐说我胆小，说我不敢随你同死，说我贪享世人赞美，一切皆为虚荣……现在，我就要证明给宋雪凝看，证明给天下人看。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真意！”
说罢，金娘将金钗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千变衣。
宋雪凝不由得也怀疑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一个人的死亡总是能证明很多东西。
金娘双手捧起一掬热血，洒在身旁的“流云锦”上。
流云锦汲取鲜血，竟绽放出璀璨光芒。
而那黑气彻底收敛，与鲜血交融，化作颜料，将千变衣染成一件绝美的血色嫁衣。
也不知，究竟是金娘嫁了云娘，还是云娘嫁了金娘。
甚至是金娘嫁给了自己。
这嫁衣之上绣着流云纹样，这些流云仿佛活了过来。它变成了天边的火烧云，又凄艳又壮烈。
黑雾之中，云娘的影子慢慢淡去。她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两道灵魂，一生一死，一人一鬼，融在了这件嫁衣之中。
生同衾，死同穴，不如身化经纬，血作染料，织就这最后一件嫁衣。
金娘的气息断绝了。
她跪坐在流云锦旁边，头颅高昂，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她是幸福而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阿志跌跌撞撞爬到金娘的尸体旁边。
他不是为了看金娘，而是为了看那件嫁衣，那件嫁衣中有姐姐。
他伸手触碰到了嫁衣。
他很开心，姐姐还在身边。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为他感觉到姐姐不在了。
衣服里面没有血脉相连的熟悉。
阿志突然哈哈大笑，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爱恨嗔痴，皆是牢笼。
宋雪凝突然望向满堂宾客，大声道：“当初云娘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她被人下了药，玷污了身子。这个人是谁？最好自己站出来！”
听到这话，阿志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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