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入殿落座，宫人们奉上茶点。珍妃先是与母亲和大嫂说了些宫里的趣事和自己的近况，又问了问家中的情形。
苏夫人看着女儿虽然清减了些，但眉宇间那份宠妃的娇贵之气仍在，心中稍安，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茉儿，听闻今年新进宫不少人，可有那不懂规矩的，给你气受？”
珍妃闻言，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脸上便露出了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摆了摆手：“母亲说的哪里话。新来的妹妹们都还年轻，性子也单纯得很，一个个都乖巧懂事，见了我都恭敬着呢，哪里敢给我气受。”
苏夫人听闻后，便细细说了家中诸事，又道：“你祖母本也想一同进宫来看看你，只是近来天气转凉，她老人家腿脚越发不便了，怕路上颠簸，便没能成行。不过她老人家心里可一直惦记着你呢，让我给你带了好些你爱吃的点心和几件新做的衣裳，还特地嘱咐我，定要好好瞧瞧你，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李氏也在一旁陪着笑道：“是啊，妹妹，祖母可想你了。还有哥哥们，也都惦记着你呢。大哥前儿还念叨，说妹妹宫里的秋菊怕是开得正好，不知今年可能得妹妹赏赐几盆稀罕的品种呢。”
珍妃听着这些家常话，心中暖意融融，连日来的焦虑与不安都仿佛消散了些许。她强笑道：“母亲替我向祖母问安，就说孙女儿一切都好，让她老人家勿念。大哥也真是的，还惦记着我这几盆花呢。”
李氏见婆婆与小姑子眉宇间都藏着心事，寒暄得也差不多了，便知趣地起身笑道：“妹妹这宫里的景致可真好，我还是头一回进来，不知可否让白鹭姑娘领着我四处逛逛？”
珍妃立刻会意，笑道：“嫂嫂说的是，快让白鹭领着你去园子里走走，这几日新得了几盆开得极好的秋海棠呢。”
白鹭连忙上前，引着李氏退了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珍妃才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殿门也被悄无声息地合拢。
“母亲，”她再也按捺不住，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颤抖，“信中所说的‘秘方’……”
苏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递到女儿手中，神色凝重。
“茉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眼中满是担忧与不忍，“这方子……是你祖母托了心腹之人，从京郊一座极为偏僻的送子观音庙里求来的。据说那庙里的主持，曾云游四方，得了个极厉害的古方，专治女子不孕之症。方圆百里的村妇，但凡去求了这方子的，十有八九都能得偿所愿。”
珍妃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就要打开那油纸包。
“等等！”苏夫人却按住了她的手，脸色愈发凝重，“你先听娘把话说完。这方子……你祖母也找相熟的太医偷偷瞧过了。那太医说，此方用药极为霸道，虎狼之药居多，确实……确实有催孕助孕之奇效，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艰难：“但这药，对母体损伤极大！轻则耗损气血，重则……甚至可能折损阳寿！那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说此药万万不可轻用，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尝试！”
珍妃打开药包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看着母亲眼中那浓浓的担忧，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包关系着她未来荣辱的药粉，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损伤母体……折损阳寿……
“茉儿，”苏夫人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娘知道你心里苦，娘和你祖母都盼着你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可娘和你祖母更怕……更怕你为了争这一口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啊！这药……你收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千万不要用！听见了吗？”
珍妃看着母亲担忧的泪眼，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想了想宋嘉禾和陆婉凝那得意的嘴脸，想了想皇上对子嗣的期盼……她的眼神，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与犹豫，变得坚定起来。
万不得已？
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凄凉与决绝。
对她而言，现在，或许就已经是“万不得已”了。
就在母女二人密谈之时，养心殿那边也收到了苏家女眷入宫探望的消息。
贺凌渊略一思忖，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李德福：“去御膳房传话，挑几样精致的点心和时令菜肴，送到承乾宫去，就说是朕赏给苏夫人和苏少夫人的。让她们用了午膳再出宫。”
“是。”李德福立刻领命而去，便知这是给首辅苏敬亭的面子。
当御膳房的太监捧着几样精致的菜肴和点心出现在承乾宫时，珍妃正拿着那个油纸包，心绪不宁。见到皇上的赏赐，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真切的喜悦与得意。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给苏家的面子，更是皇上心中依旧有她的证明。这份恩宠，让她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瞬间坚定了下来。
“这……这是皇上赏的？”
“回夫人的话，正是。”传膳的小太监满脸堆笑道，“皇上听闻夫人与少夫人入宫，特命奴才送来几样御膳房新做的菜色，请二位夫人品尝。皇上还说了，让二位夫人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不必急着出宫。”
珍妃连忙对着传膳太监笑道：“替本宫谢过皇上恩典，本宫稍后自会去养心殿谢恩。”
这份独独赐给苏家的体面，无声地昭示着六宫，珍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依旧不同凡响。
苏夫人心中的那点担忧，也因着这份恩典而稍稍减轻了些。她知道，只要女儿圣眷仍在，便还有争一争的底气。
用过午膳，苏夫人与儿媳李氏便起身告辞。
临出宫前，苏夫人再次拉住女儿的手，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心中一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哑声道：“茉儿，此药凶险，你……定要保重自身为上，凡事……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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