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废弃工业区像一片死去的钢铁森林。锈蚀的管道横七竖八地架在半空，厂房玻璃碎了大半，空洞的窗框像骷髅的眼窝。午后的阳光在这里都显得稀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
林墨蹲在一栋三层厂房的屋顶水塔后面，左手握着微型望远镜，右手平举着能量探测仪。
探测仪的屏幕上，淡红色的光点正缓缓移动——那是沈巍的实时位置。书遥通过植入沈巍手机的后门程序锁定了信号，误差不超过五米。
目标正在进入三号厂房。
林墨收起设备，像猫一样无声地沿着锈蚀的消防梯向下攀爬。她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的城市迷彩服，材质能自适应环境色，在阴影里几乎隐形。左肩的伤还没完全好，但已经不影响行动，只是发力时还有隐约的刺痛感。
落地后，她贴着墙根移动到三号厂房侧面的一扇破窗前。
窗框上积着厚厚的灰，但玻璃碎裂处边缘很新——有人最近从这里进出过。
林墨侧耳倾听。
厂房内部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机器的嗡嗡声，还有……滴水声？
她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摄像头，用伸缩杆从破窗缝隙伸进去。头盔内置的显示屏上，厂房内部的画面实时传来。
空旷、昏暗、堆放着大量废弃的工业设备。但在厂房深处，有一片区域明显被清理过——地面没有灰尘，几台大型设备被挪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金属楼梯口。
楼梯口装着崭新的电子锁，锁面板上亮着幽蓝的光。
沈巍的身影正消失在楼梯下方。
林墨收回摄像头，绕到厂房的另一侧。那里有一扇半掩着的货运门，门轴锈蚀严重，推开时会发出刺耳的噪音，但这也是唯一的入口。
她等了五分钟。
确认厂房内没有其他动静后，她从腰包里取出一小罐润滑喷雾，对着门轴喷了几下。然后，用最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推开铁门。
吱呀——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厂房里依然清晰。
林墨屏住呼吸，侧身闪入门内，立刻蹲伏在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后面。
没有警报。
没有脚步声。
只有远处那台不知名的机器还在嗡嗡作响。
她缓缓起身，贴着墙壁的阴影，向楼梯口移动。
每一步都极其缓慢，脚掌先落地，再慢慢放下脚跟，避免发出任何声音。眼睛不断扫视四周，手按在腿侧的高斯手枪握把上——枪已经调到了非致命模式，但如果遭遇意外，她会毫不犹豫地切换。
三分钟后，她抵达楼梯口。
电子锁的型号很新，是星穹内部实验室常用的三级加密型。强行破解需要至少十分钟，而且会触发警报。
但林墨没打算破解。
她从战术背心里层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色装置——那是江叙白昨晚赶制出来的“能量频率模拟器”。原理很简单：扫描锁体最近十次开锁时残留的能量波动特征，然后模拟出完全一致的频率，骗过锁芯的验证机制。
她把装置贴在锁面板上。
屏幕亮起，数据流飞速滚动。
【正在扫描残留能量特征……】
【特征捕捉完成，共识别出三种不同频率……】
【匹配成功率：87%、92%、79%……】
【采用最优频率进行模拟……】
【模拟完成，准备注入——】
装置发出轻微的嗡鸣。
锁面板的蓝光闪烁了三下，然后转为绿色。
“咔哒。”
锁开了。
林墨收起装置，深吸一口气，拔出高斯手枪，枪口朝下，缓缓走下楼梯。
楼梯是金属的，铺着一层防滑胶垫，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合金门。
门是虚掩着的。
门缝里透出冷白色的灯光，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不是化学试剂，也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淡淡甜腥的气息。有点像医院停尸房，但更复杂。
林墨侧身从门缝向里看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至少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天花板很高，悬挂着密集的管线和无影灯。地面是光滑的金属板，一尘不染。
而最震撼的，是空间中央那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容器”。
圆柱形的透明舱体，每个直径约一米，高三米，里面注满了淡蓝色的液体。液体中悬浮着一具具人体——有男有女，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全都闭着眼睛，表情平静，仿佛只是在沉睡。
但他们的身体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
管线从舱体底部接入，缠绕在四肢、躯干，最终汇入后脑——那里插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接口装置。
舱体正面镶嵌着显示屏，跳动着心电图、脑电波、还有林墨看不懂的能量波动曲线。每个舱体旁都有一台控制终端，屏幕上显示着编号和状态。
【唤醒者单元：编号A-07】
【状态：深度休眠】
【基因融合度：68%】
【能量适配率：71%】
【预计激活时间：屏障修复进度40%】
林墨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唤醒者计划……真的存在。
而且规模比她想象的更大——放眼望去，这里至少有二十个舱体，每个里面都沉睡着一个人体武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
沈巍正站在第三排的一个舱体前，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数据板，似乎在记录什么。他穿着白大褂，身形有些佝偻，偶尔会抬手揉揉太阳穴，动作里透着疲惫。
林墨悄悄退后两步，取出微型相机，开始拍照。
舱体、管线、控制终端、沈巍的背影……每一张照片都是证据。
拍完后，她将相机收回，开始寻找实验室的资料存储点。
按照星穹的习惯，这种级别的实验室一定会有一个中央控制室，里面存放着所有实验数据和项目计划。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最终锁定在实验室最深处的一扇银色金属门前。
门上有标志：【主控室·未经授权禁止入内】
林墨计算着路径。
从她现在的位置到主控室，需要横穿整个实验室，暴露的风险极大。而且沈巍就在中间区域，如果他突然回头，或者有其他人从其他入口进来……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书遥需要完整的计划资料，而这些东西一定在主控室的服务器里。
林墨深吸一口气，开始移动。
她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贴着墙根，利用舱体之间的阴影作为掩护，缓慢地、无声地前进。
第一个舱体。
第二个。
第三个……
她经过的那些舱体里，悬浮着的人体近在咫尺。透过淡蓝色的液体，她能看清那些人脸上的细节——有人眼角有细纹，有人嘴唇微微张开，有人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他们还活着。
但他们的意识呢？
林墨强迫自己不去深想。
现在不是思考伦理的时候。
她继续前进。
经过第六个舱体时，她听到了声音——不是沈巍，而是从主控室方向传来的、隐约的对话声。
林墨立刻蹲下，躲在一个大型控制台后面。
“……样本状态不稳定，需要再调整能量注入梯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速很快。
“但时间不够了。”另一个声音更沉稳些，“长老会那边催得很紧，要求在屏障修复到40%前完成所有单元的预备激活。沈博士那边进度已经落后了。”
“沈博士最近状态不好，总盯着七号样本发呆……我怀疑他是不是心软了。”
“心软？”沉稳声音冷笑，“当初加入计划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今天。这些样本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要么成为唤醒者，要么成为废料。没有第三条路。”
“那如果沈博士真的……”
“那就处理掉他。”沉稳声音毫无感情，“计划高于一切。你继续监控能量波动，我去看看七号样本的数据。”
脚步声响起，朝林墨的方向来了。
林墨屏住呼吸，整个人蜷缩在控制台下的阴影里。
一双黑色皮鞋从她眼前走过，没有停留。
等人走远后，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才的对话证实了书遥的猜测——沈巍确实在动摇。而星穹内部，已经有人对他产生了怀疑。
必须尽快拿到资料，然后撤离。
林墨加快速度，终于抵达主控室门口。
门锁也是电子型，但这次她不能再用频率模拟器——刚才那两个人可能在里面，强行破解会触发警报。
她需要其他办法。
林墨抬头看向天花板。
通风管道。
这是所有潜入行动的老套路，但往往最有效。
她攀上旁边的设备架，用工具小心地撬开一块通风口格栅，然后像蛇一样滑了进去。
管道内狭窄、黑暗，积着厚厚的灰尘。林墨只能匍匐前进，手肘和膝盖摩擦着金属内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爬了大概十米，前方出现光线——另一个通风口。
林墨凑过去，透过百叶窗向下看。
主控室里有两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盯着巨大的显示屏讨论数据。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基因序列图和能量流动模型。
而房间另一侧，整面墙都是服务器机柜，指示灯明灭闪烁。
就是那里。
林墨轻轻撬开通风口固定螺丝，将百叶窗拉开一条缝隙。
时机很重要。
她需要那两个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
耐心等了五分钟。
终于，其中一个研究员的通讯器响了。
“是，我马上来。”
他匆匆离开主控室。
只剩一个人了。
林墨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催眠气体弹——非致命，但能让人在三十秒内陷入昏睡。
她计算好角度，将气体弹从通风口轻轻滚下去。
“嗒、嗒、嗒……”
气体弹在地板上弹跳了几下。
剩下的研究员疑惑地转过头：“什么声音——”
话没说完，弹体自动爆开，无色无味的气体迅速弥漫。
研究员眼神一滞，身体晃了晃，软倒在椅子上。
林墨立刻推开通风口，跳了下来。
她冲到服务器机柜前，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特制的数据传输器——书遥设计的，能绕过大部分防火墙，直接读取物理存储芯片里的数据。
接口接入。
屏幕亮起。
【正在尝试破解加密……】
【第一层防火墙突破……】
【第二层……】
【发现核心数据库，正在下载……】
进度条开始缓慢移动。
5%……10%……15%……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墨一边盯着进度条，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主控室的门被敲响了。
“张工？你在里面吗？数据传过来了，需要你确认一下。”
是刚才离开的那个研究员的声音。
林墨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了一眼进度条——42%。
太慢了。
“张工？”敲门声更急了。
林墨咬咬牙，走到昏迷的研究员旁边，压低声音模仿他的声线：“……稍等，我在处理紧急故障。”
声音透过门传出去，有些模糊，但应该能蒙混过去。
门外沉默了几秒。
“那你快点，长老会催得紧。”
脚步声远去。
林墨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起来——那个人随时可能回来。
她回到服务器前。
进度条：68%。
快点，再快点。
78%……85%……93%……
终于，100%。
【下载完成，数据已加密存储。】
林墨立刻拔出数据接口，收起设备，转身冲向通风口。
但就在她准备攀上去时——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入侵者！主控室有入侵者！”
林墨暗骂一声。
暴露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放弃通风管道，直接冲向主控室的门。
门一打开，外面已经乱成一团。研究员们惊慌地跑来跑去，几个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正持枪冲向这边。
林墨抬手就是一枪。
“咻——”
高斯手枪射出的能量弹击中第一个安保人员的胸口，爆开的干扰能量让他瞬间瘫软在地。
她没有恋战，一边射击一边朝楼梯口方向冲去。
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打在金属墙壁和舱体上，溅起火花。
一个安保人员从侧面扑上来。
林墨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臂，借力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控制台上。控制台屏幕爆出一片电火花。
“抓住她！不能让她带走数据！”
更多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林墨脸色一变。
前后夹击。
她扫视四周，目光落在那些舱体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冲到最近的舱体控制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这是书遥提前培训过的，针对星穹实验室控制系统的通用后门指令。
【唤醒者单元：编号A-12】
【状态：深度休眠→浅度激活】
【警告：浅度激活可能导致样本意识复苏——是否继续？】
林墨按下确认。
舱体内的淡蓝色液体开始冒泡。
悬浮其中的人体，眼皮剧烈颤动。
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空洞的，没有焦距，但确实睁开了。
林墨又激活了三个舱体。
四个“唤醒者”同时苏醒，在舱体内挣扎，管线被拉扯，警报声更加尖锐。
“她在激活样本！阻止她！”
安保人员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部分。
林墨抓住这个机会，像猎豹一样冲向楼梯。
子弹擦过她的肩头，灼热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但脚步没停。
她冲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撞开合金门，冲进地上的厂房。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
林墨一边奔跑一边更换弹匣。
冲出厂房时，外面已经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片钢铁废墟镀上一层血色。
她朝着预定撤离点的方向狂奔。
身后，三辆黑色越野车从厂区深处冲出来，车顶的武器开始蓄能。
林墨咬牙，冲进一条堆满集装箱的狭窄通道。
这是她事先勘察好的路线——通道狭窄，车辆无法进入，只能徒步追。
果然，越野车在通道口停下，七八个持枪的追兵跳下车，追了进来。
林墨在集装箱之间穿梭，利用复杂的地形拉开距离。
但左肩的伤口在流血，体力在快速消耗。
这样下去不行。
她一边跑一边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按下按钮。
那是求援信号。
据点那边收到后，会立刻启动应急方案。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现在，她只能靠自己。
林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背靠着一个集装箱，大口喘气。
追兵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她数着心跳。
五、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
她猛地从集装箱后闪出，双手持枪，连续射击！
“咻！咻！咻！”
追在最前面的三人应声倒地。
但后面的人立刻还击。
林墨缩回掩体，子弹打在集装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她检查弹匣——还剩三发。
而对方至少还有五人。
绝境。
但林墨的眼神依然冷静。
她在等。
等那个约定好的信号。
三秒后——
远处传来引擎的咆哮声。
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摩托车冲进厂区，在集装箱之间高速穿梭，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林墨藏身的集装箱前。
骑手戴着头盔，但林墨认出了那身形。
是据点留守的守护族战士之一，擅长驾驶和突袭。
“上车！”骑手大喊。
林墨没有丝毫犹豫，翻身跳上后座。
摩托车轮胎在地上擦出青烟，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追兵举枪射击，但摩托车已经冲出了有效射程，几个转弯就消失在废墟深处。
林墨紧紧抓住骑手的衣服，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的废弃工业区，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而在那巨兽的肚子里，藏着二十个随时可能被激活的人体武器，以及……
她摸了摸战术背心里那块坚硬的数据存储器。
所有答案，都在这里面了。
摩托车冲出工业区，驶上郊外公路。
风在耳边呼啸。
林墨终于放松下来，感觉到左肩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但她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弧度。
任务完成。
接下来，就是解码那些数据，然后——
掀翻星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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