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光渗进窗纸,油灯将熄未熄。我坐在桌旁,手中还握着那张写有“子时三刻,火命动摇”的纸条。指尖发冷,右臂的寒意未散,但我不能停。
苏青鸾站在窗侧,剑未归鞘,目光扫过院墙。她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在等我说话。
灵汐靠在墙边,左手腕上的胎记泛着淡淡温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在确认这双手是否还属于自己。
我从玉匣夹层中取出一张泛黄残页。这是师父临终前托人暗送的,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前朝事秘,唯凤命可见。”
我凝起体内寒气,指尖轻拂纸面。墨迹渐渐浮现——“冰魄凝香”。
四个字一现,我的心跳慢了一瞬。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行小字:“七步断肠散,双毒并施,脉绝神散。”
苏青鸾立刻走过来,站在我身后。她盯着那行字,声音压得很低:“德妃熏的香,就是这个味道。”
她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那是我们在德妃旧居搜到的,一直未动。她用指甲刮下内衬粉末,洒在残页上。
粉末落在纸上,微微发红,显出一圈极细的纹路。那纹路我不陌生,是太乙观旧印。
我抬眼看向苏青鸾。
她点头:“是观中印记。这页书,曾被师门高层审阅、封存。”
灵汐慢慢走过来,站在桌边。她看着那两个毒名,嘴唇微微发抖。
“我每天喝的药,点的香,戴的东珠……”她声音很轻,“都含这两种东西。”
我看着她:“你不是第一个中此毒的人。”
她抬头。
“前朝皇后,也是这么死的。”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
苏青鸾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绷紧。她忽然说:“验尸折是观中修士写的。那人后来失踪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我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名字:前朝皇后、德妃、我自己、灵汐。
四人之间,毒性同源,手法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剂量与时间。
“这不是偶然。”我说,“有人在用同样的方式,清除所有可能阻碍皇帝长生计划的人。”
灵汐的手扶住桌角,像是站不稳。
“母后……也中了这个毒?”
我点头。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没有泪,只有冷意。
“他让我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养毒。”我说,“让你体内的毒与魂共存,等到时机成熟,再以你的血为引,唤醒前朝皇后的意识。”
苏青鸾突然指向残页一角。
那里有一行几乎磨灭的小字:“奉诏修纂”。
下面压着一个签名,笔迹潦草,却带着熟悉的走势。
“这字……”她眉头皱紧,“像师父年轻时的笔法。”
我盯着那签名,心口一沉。
如果真是他执笔写下那份验尸折,那就意味着——太乙观从二十年前,就已经卷入这场局。
不是旁观,是参与。
或许,是被迫。
灵汐忽然伸手,取下发间一支赤金簪。她将簪尖轻轻划过残页边缘。
金丝触纸的瞬间,纸上浮现出一道暗红光痕,缓缓勾勒出一个完整符阵轮廓。
我和苏青鸾同时变了脸色。
那符阵,正是锁魂阵的核心结构。
“这是我母后常用的封印手法。”灵汐低声说,“小时候,她在寝宫焚香时,总画这样的圈。”
我盯着那符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皇帝要用她的血唤醒前朝皇后,而观主要用她的存在拖住这一天。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这复杂。
这符阵出现在史书残页上,说明当年记录皇后之死时,就已经设下了伏笔。
不是事后补救,是提前布局。
“师父知道皇后会死。”我说,“他也知道毒会重现。所以他留下这页书,不是为了藏真相,是为了让真相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苏青鸾看着我:“你是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止是他。”我看向残页上的观中印,“还有更多人参与其中。他们不是要掩盖,是要让这个局,在特定时刻自行揭开。”
灵汐的手仍按在纸上。
她忽然说:“我想看看地库。”
我和苏青鸾同时看她。
“父皇带我去过一次。”她说,“他说那是府中最安全的地方,藏着历代驸马的密档。可那天夜里,我看见他打开一道暗门,往里放了一个铜盒。”
我摸了摸胸前的八卦铜牌。
那是师父留下的信物,能开启观主密室。
“地库里有东西。”我说,“可能是原始医案,也可能是《锁魂阵》的全图解法。”
苏青鸾立刻道:“我们现在就去。”
我摇头:“不行。外面已有动静,御林军虽未围上来,但巡逻频率变了。白天行动,容易暴露。”
“那就等天黑。”灵汐说,“我可以装作巡视府邸,带你们进去。”
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明,没有一丝犹豫。
我知道,她已经不再问自己是谁了。
她开始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我把残页收好,贴身藏在衣襟内侧,靠近心口的位置。
这张纸不能毁,也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它不是证据,是钥匙。
苏青鸾把香囊重新收起,插回袖中。她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
“西院有人走动。”她回头说,“不是府中仆役的脚步声。”
我起身,走到墙边,将玉匣重新锁进暗格。手指碰到匣底时,发现有一处凹陷。
我停下来。
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块拼合的木片,现在却空了。
我低头细看,凹槽形状细长,像是用来藏一枚薄片竹简。
“匣子被人动过。”我说。
苏青鸾走过来查看。
“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我摇头,“但不会太久。机关未损,说明来人知道怎么开,也不想破坏。”
灵汐站在一旁,忽然说:“最近进出这屋子的,除了我们,只有送药的小太监。”
我和苏青鸾对视一眼。
那药,是皇帝每日派人送来,说是调理火命体质。
现在想来,不过是继续喂毒。
“他是故意让我们查到这些。”我说,“从画像现符,到遗书露字,再到残页显文……每一步都刚好够我们推进,又不会太快。”
苏青鸾冷笑:“他在等子时。”
“不。”我看向窗外,“他在等我们主动走进地库。”
灵汐抬头:“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秘密不在这里。”我说,“而在那个铜盒里。他想让我们亲手打开它。”
屋外风声渐紧,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苏青鸾把剑插回鞘中,但手始终没离剑柄。
“那我们怎么办?”
我沉默片刻,说:“还是去。”
“可那是陷阱。”
“我知道。”我看着她,“但我们没有选择。不去,灵汐会在子时被魂支配;去了,至少还能抢一线机会。”
灵汐走到我身边,声音很轻:“我相信你。”
我没有回应这句话。
我只是把桌上的茶杯推开,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张府邸图。那是我早前默画的,标注了所有可能的通道与暗门。
我指着中庭下方一处:“地库入口在这里。守卫不多,但夜间会有两班轮换。”
“天黑前一刻动手。”苏青鸾说,“趁换岗间隙。”
我点头。
灵汐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她的掌心有些烫,像是体内火命在波动。
“如果我在里面……突然不对劲了。”她说,“你要答应我,别让我变成她。”
我看进她的眼睛。
“我不会让你失去自己。”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
苏青鸾拿起包袱,检查里面的药粉与短刃。她动作利落,神情冷静,可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平静。
刚才看到师父笔迹时,她的眼神闪了一下。
那是动摇。
但她很快压下去了。
我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
院子里没人。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辰时三刻。
距离下一个子时,不到十一时辰。
我关上门,转身说:“先休息一会儿。养足力气,今晚必须进去。”
苏青鸾靠着墙坐下,闭上眼。
灵汐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赤金簪。
我站在原地,手贴在胸口,感受那张残页的存在。
它很轻,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门外风吹动檐角铜铃,叮的一声。
我忽然想起什么。
那铜铃,昨夜没有响过。
可刚才,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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