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那张纸条的残片在裤兜里揉成一团，手指动了动，没拿出来。他站直身子，活动了下肩膀，像是要把昨晚的情绪甩掉。
“走吧。”他说，“该去检查飞船了。”
苏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卡尔正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水杯。娜娜已经站在终端前，屏幕亮着。
没人说话，但大家都动了。
陈浩第一个往外走，脚步有点拖，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鞋带松了。他弯腰系上，嘴里嘟囔：“要是这时候摔一跤，肯定被说胖得连路都走不利索。”
“你本来就不利索。”卡尔跟在后面。
“我这是稳重。”陈浩直起腰，“领导走路都慢。”
娜娜走在最后，门自动关闭。基地内部灯光渐暗，走廊尽头透出外面清晨的灰白色。
飞船停在停机坪上，外壳反射着微光。几根固定缆连接着地面锚点，货舱门半开着，像是张着嘴等他们喂东西进去。
陈浩爬上舷梯，动作不算利索，中间还扶了一把栏杆。他回头冲下面喊：“我没摔，看见没？”
没人理他。
驾驶舱灯亮起，系统自检程序启动。屏幕一行行跳过状态提示，绿字刷得飞快。
“动力组正常。”
“导航模块就绪。”
“生命维持系统待命。”
娜娜站在操作台旁，手指划过界面。“主控系统无异常，但我建议再查一次备用电源接口。上次测试时有0.3毫伏波动。”
“不是修好了吗？”陈浩问。
“修好不代表不会出新问题。”卡尔钻进设备舱，“你们机器人总喜欢把‘暂时没问题’当成‘永远没问题’。”
“我是根据数据说话。”娜娜平静地回，“而你是靠经验猜。”
“经验比数据靠谱。”卡尔拧开面板螺丝，“至少不会因为少一个小数点就炸船。”
陈浩趴在座椅上偷笑。苏珊坐在角落的折叠椅里，看着医疗包清单一条条核对。
“氧气面罩四个，全在位。”
“急救药剂三套，未开封。”
“胎心监测仪已充电。”
她念一句，就在平板上打个勾。
货舱那边传来响动。陈浩探头看，发现绑带有一根松了，箱子歪斜着。
“这谁捆的？”他喊，“绑得跟挂腊肠似的。”
“是你昨天捆的。”娜娜说。
“啊？不可能。”陈浩瞪眼，“我明明记得我打的是死结。”
“你打的是活扣。”卡尔从设备舱爬出来，手蹭了点油，“还顺手把卡扣压在箱子底下。”
“那叫战略预留。”陈浩辩解，“万一要紧急拆箱呢？”
“现在就得拆。”卡尔拿扳手撬开压住的边角，“不然起飞震动，箱子撞穿舱壁，咱们还没出大气层就得漏气。”
两人一起动手重新固定。陈浩负责拉紧绑带，卡尔锁死卡扣。最后一圈绕完，卡尔用力拽了两下。
“这下结实了。”他说，“就算撞上陨石也不会散。”
“别乌鸦嘴。”陈浩拍他一下，“咱可不想真碰上陨石。”
“概率是万分之零点七。”娜娜站在旁边，“而且大多是微粒级撞击，不会造成结构性损伤。”
“你就不能不说具体数字？”陈浩抱怨，“一听就有事要发生。”
“我说的是事实。”娜娜打开记录仪，“现在开始登记物资复查结果。”
苏珊合上医疗包，轻轻放进指定格位。她伸手摸了摸包角，确认卡扣闭合。
“食物储备够三十天。”她说，“压缩饼干、营养膏、脱水蔬菜都在保质期内。我还多塞了一包咖啡粉。”
“终于有人懂生活了。”陈浩竖起大拇指。
“只够喝五次。”苏珊提醒，“省着点。”
“五次也够写回忆录了。”陈浩咧嘴，“《我在太空靠咖啡续命的日子》。”
“书名太长。”卡尔说，“不如叫《胖子怎么没饿死》。”
“你再叫我胖子，我就把你藏的巧克力全捐给航行基金。”陈浩威胁。
“我没有巧克力。”卡尔面不改色。
“你工具箱第三层有个锡纸包。”娜娜突然说，“标记为‘应急能量补给’。”
卡尔沉默两秒。“……那是防潮用的。”
“你还舔过。”陈浩笑出声，“我看见了。”
“环境干燥，金属容易氧化。”卡尔坚持，“我只是检查表面是否有腐蚀。”
“那你检查的时候舌头是不是特别认真？”陈浩挤眉弄眼。
没人接话，但气氛轻松了些。
娜娜调出导航系统日志。“备用电源接口更换后运行稳定，电压波动归零。建议进行最后一次全系统交叉验证。”
“我去机械臂看看。”卡尔转身往外走，“昨天收回来的时候有点卡顿。”
“我也去看看货舱密封条。”陈浩跟着下舱，“上次漏气就是这儿出的问题。”
苏珊留在驾驶舱，继续检查药品温度记录。她按下刷新键，数据流重新加载。
几分钟后，卡尔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机械臂液压正常，关节无磨损。润滑剂补满了。”
“货舱密封条完好。”陈浩报告，“胶圈没裂，卡槽干净。就是有点灰，我擦了一下。”
“空气过滤器更换已完成。”娜娜补充，“所有传感器校准完毕。”
苏珊抬起头。“医疗物资确认无误。”
舱内安静下来。
娜娜走到主控台前，手指悬在最终确认键上方。
“所有项目复查完成。”她说，“没有遗漏项。”
陈浩靠在座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齐了。”
卡尔走进来，手里拎着工具箱。他把箱子放在角落，锁好搭扣。
“出发前还有什么要做的？”他问。
“没有了。”陈浩说，“能修的都修了，能查的都查了，能吵的也都吵完了。”
“那就可以登船了？”苏珊轻声问。
“等一下。”陈浩突然站起来，“还差一件事。”
所有人都看他。
他走到储物柜前，拉开最下层抽屉，翻了几下，掏出一个小布袋。
里面是一把土。
“北坡挖的。”他说，“那天风太大，沙子往嘴里灌，我们三个蹲着躲风，娜娜站在前面挡。”
“我记得。”苏珊笑了，“你说这土咸得像泡过眼泪。”
“本来就是。”陈浩把布袋放进随身包，“留个念想。以后孩子问起这地方长什么样，我就倒一点出来给他看。”
“说不定哪天还能回来。”卡尔说。
“回来干啥？”陈浩反问，“重温挨饿的快乐？”
“看看基地还在不在。”卡尔说，“顺便把名字刻墙上。”
“你早刻了。”陈浩说，“上次修屋顶，在横梁上写了‘卡尔到此一游’。”
“那不是我写的。”卡尔皱眉。
“笔迹鉴定过了。”娜娜说，“九成概率是你。当时你喝了三瓶电解质水，情绪亢奋，倾向于留下存在证明。”
卡尔愣住。“……我怎么不记得？”
“醉水综合症。”陈浩拍拍他肩，“我们都经历过。”
舱外光线亮了些。晨风掠过停机坪，吹起一小撮尘土。
娜娜按下确认键。系统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所有指标正常。”她说，“船只处于待命状态。”
陈浩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的荒原。远处山脊线清晰可见，风蚀的岩石像蹲着的动物。
他把手贴在玻璃上。
“就这么走了？”苏珊轻声说。
“不走在这儿等外卖？”陈浩收回手，“再说了，地球还有wi-Fi和火锅等着我。”
“你确定你能适应？”卡尔问。
“不适应也得适应。”陈浩耸肩，“总不能让娜娜一直给我做饭。”
“我可以升级烹饪模块。”娜娜说。
“千万别。”陈浩摆手，“上次你说要尝试中式炒菜，锅都烧红了。”
“那是温度控制失误。”娜娜解释，“我已经修正算法。”
“我不信。”陈浩往后退一步，“你要真做出能吃的菜，我当场把锅吞了。”
“那你可能会噎住。”卡尔说，“毕竟你连包装袋都啃过。”
“那次是饿急了！”陈浩抗议，“而且袋子是玉米淀粉做的，环保！”
苏珊低头笑了。她把手放在腹部，轻轻动了动。
娜娜关掉终端界面，数据同步完成。
四人站在驾驶舱中央，没人动。
陈浩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舱门。
“都齐了。”他说。
卡尔锁紧最后一个工具箱。
苏珊把医疗包再次确认了一遍。
娜娜站在控制台旁，静静等待指令。
陈浩抬起脚，准备迈步。
就在这时，驾驶座下的电线轻微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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