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养性僵在马上,大脑一片空白,
眼睁睁看着潮水般溃退的骑兵哭爹喊娘地从他炮队两侧,
甚至直接撞开民夫的空隙中狂奔而过。
卷起的漫天尘土呛得他和他麾下的炮手、民夫们咳嗽不止,眼睛都难以睁开。
几个溃兵甚至边抽打战马边对他们嘶吼:
“球迷杏眼的,滚开!别挡道!”
“一群愣球们,赶紧跑啊,怪物要来吃人了!”
“快跑!妖怪吃人不吐骨头!”
然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远处,那十几台刚刚还在疯狂追杀,
如同洪荒凶兽般的“钢铁怪物”,竟缓缓停了下来。
一群穿着怪异的魔鬼,从怪兽肚子里面跳了出来。
他们动作迅捷,手持短小黝黑的“铁管子”,
警惕地指向四周,尤其是溃兵逃来的方向,那姿态在佟养性看来,
活像是地府索命恶鬼在挑选下一个猎物,
他毫不怀疑根哭丧棒一指,谁就得当场毙命。
紧接着,让他魂飞魄散毕生难忘的场景出现了:
只见那些“恶鬼”竟纷纷跑到那几个最大的“黑色巨轮”旁边,
弯腰伸手,从轮子与那个古怪“铁盒子”身体之间的缝隙里,往外用力拽扯着什么!
佟养性瞪大眼睛,借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和午后阳光,他终于看清了。
那被“恶鬼”们从“巨轮”缝隙里用力拖拽出来的,
赫然是一截血淋淋、连着破碎皮甲的人腿!
另一处,两个“恶鬼”合力,竟从轮子后面扯出半匹战马的残骸,肠肚都拖了出来!
还有黏连着碎肉、骨茬的断臂,带着毛发的头皮……
猩红刺目,触目惊心!
“他们在……在掏……在掏肉吃?!生吃?!!”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佟养性脑海,并瞬间扎根、蔓延、炸开!
联想到溃兵们哭喊的“妖怪吃人”、“恶鬼”,
眼前这活生生的从“钢铁怪兽”身体里往外掏人肉马尸的场景,
完美“印证”了那最恐怖的传言!
“呕——!”
几个离得稍近,看清了一切的炮手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干呕起来,
更有胆小者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
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刺鼻的骚味弥漫开来。
佟养性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一圈小星星开始围绕着他的脑袋旋转起来,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他死死抓住缰绳,似乎在寻找一个支撑,剧烈的眩晕和恐惧让他浑身冰凉。
就在此时,似乎是清理遇到了阻碍,
一个“恶鬼”骂骂咧咧地用力踹了一脚大黑轮子,
又弯腰下去掏摸,拽出来一团更加血肉模糊、难以辨认的块状物……
“啊——!!魔鬼!食人妖魔!!”
佟养性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崩断。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突然抬起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手臂,
指向远处那些正在“聚餐”的钢铁怪物和“恶鬼”,声音尖利扭曲得不像人声:
“炮!炮呢?!给老子轰!轰死它们!
轰死这群吃人的魔鬼!!
开炮!快开炮——!!!”
他麾下那些侥幸还未瘫软或逃走的炮手,
也被这“生啖人肉”的恐怖景象弄得晕头转向,闻听主将命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连滚爬爬地扑向最近那几门轻便佛朗机炮和将军炮。
场面一片混乱。
有人被地上的绳索绊倒,摔得满脸是泥又慌忙爬起;
有人与同样慌乱的同伴撞在一起,咒骂着分开。
他们扑到冰冷的炮身上,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工具。
负责架设的炮手咬着牙,用肩膀顶、用木杠撬,
拼尽全力将这几门数百斤的火炮从行军状态转为射击状态。
佛朗机炮的子铳需从后膛装入,一个装填手颤抖着抱起沉重的子铳,
却因为手软差点砸到脚,
旁边的人连喊带推才帮他将子铳塞进母铳后部的敞口,合上铁栓。
将军炮的炮口则需要调整射界,炮手们用颤抖的手摇动简易的转向机构,
粗糙的木质齿轮发出“嘎吱”的呻吟,
炮口艰难地抬升、挪动,试图对准远方那令人胆寒的目标。
点炮手的情况最糟,
他们手中的火绳因剧烈颤抖而在空气中划出凌乱的光弧,
好几次都对不准药锅上的引信。
一个年轻炮手试了三次都没点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最后是旁边一名老兵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夺过火绳,才勉强将引信点燃。
“轰!”“轰!”“轰!”
几声并不算特别震耳欲聋的炮响,在嘈杂的战场上响起。
几枚实心铁弹,歪歪扭扭地朝着远处那些静止的钢铁巨兽,呼啸而去!
炮弹能否命中?命中后又有何结果?
佟养性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来对抗这超越了理解极限的、最深沉的恐怖!
炮口喷出的火光和硝烟,暂时驱散了他心中些许寒意,
但更大的未知与恐惧,已随着出膛的炮弹,一同飞向了远方。
“咻——!”
“咻——!”
实心铁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由远及近。
佟养性麾下炮手惊惶中仓促发射的这几炮,准头差得惊人。
大多数炮弹甚至未能飞到步战车近前,便在远处无力地坠落,
在草地上砸出几个土坑,咕噜噜地滚出老远便停下了。
少数几发勉强够到距离的,也远远偏离了目标,
要么从步战车群上方很高的空中徒劳地呼啸而过,
要么砸在车体侧后方的空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车顶,一名负责警戒的侦察兵戏谑看着远处那群鞑子炮兵,咧开大嘴笑着。
但他没想到,这群吓破胆的家伙在极度恐惧驱使下,
竟然真的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把炮打过来了,而且还真有炮弹能飞到这个范围!
“我操!真敢打?!”
侦察兵脸色一变,戏谑瞬间变成警醒,他赶紧缩回车内,
同时对着外面正在清理轮胎碎肉的战友们扯开嗓子大吼:
“注意规避!炮击!鞑子打炮了!”
吼完,他“哧溜”一下彻底缩回车内,顺势一把将头顶的舱盖“嘭”地一声拉下锁死。
车外,正在步战车两侧忍着恶心清理的战士们,
听到战友的预警和那熟悉的炮弹破空声,反应极快,
几乎本能地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近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庞大的步战车车体后方。
对于经历过严格训练的他们来说,听音辨位、寻找掩体已是肌肉记忆。
就在最后一名战士刚刚把身体缩到车尾装甲板后面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厚重、宛如巨锤敲击空心铁桶般的巨响,
在最近的一台步战车车体正面炸开!
火光一闪而逝,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和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
那发不知是运气还是蒙中的实心铁球,狠狠地砸在了这台步战车首上装甲的倾斜面上。
巨大的动能让车体微微一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炮弹未能击穿这由现代特种钢制成的坚固铠甲,
甚至未能留下多么深刻的凹痕,只是在复合装甲层上啃出了一小片灰白的刮擦印记,
然后便被狠狠地弹开,旋转着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巨响过后,战场上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躲在各车后的战士们等了等,才从车尾探出半个脑袋,
望向炮弹来袭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家车体上那处“伤痕”,
脸上惊愕的表情逐渐被一丝鄙夷取代。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脑袋也探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战士从车后走出,他们拍打着身上沾到的草屑泥土,
彼此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远处那群鞑子炮兵,
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甚至拍了拍刚才被击中的那台步战车的装甲,
然后转过脸,在战友们充满嘲弄意味的口哨和哄笑声中,
对着佟养性慢条斯理的竖起了一根笔直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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