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极目远眺,
南方那道蜿蜒起伏的灰色边墙之上,
一座接一座的烽火台被点燃,粗黑的狼烟笔直地冲向天空,
在苍穹下拉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警报痕迹。
烽火传讯,速度极快,此刻恐怕整个宣大防线都已进入最高警戒。
果然,没过多久,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新的动向。
大批原本正在攻打或劫掠东部军堡的鞑子骑兵,
仿佛同时接到了某种指令,开始脱离接触,如同退潮般从各个堡垒下方撤离。
他们汇聚成一股股杂乱的洪流,但行进方向却出奇地一致——北方。
而且,这些后来出现的鞑子部队,似乎已经从溃兵那里得到了警告,
在远远发现那十一台如同死神般在旷野中游弋的钢铁怪兽后,
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大幅绕行,宁可多走弯路,
也绝不敢靠近步战车所在的区域,只是闷头朝着北方亡命奔逃。
“头儿,看这样子,东边的鞑子也在收缩,全往北边跑了。”
电台里传来侦察兵的汇报。
“嗯,”
马黑虎沉声应道,
“他们在集结,或者……是逃跑。
继续跟踪,看看他们最终汇合点在哪里。
各车汇报敌军溃兵大致流向和估测人数。”
“一号车报告,正北方向溃兵最为密集,
数量……至少有三四千骑,队形完全散乱。”
“三号车报告,东北方向也有大量溃兵,约两千骑,
似乎还有一些拖着车驾的,可能是辎重或伤兵。”
“五号车报告,发现小股装备相对精良的骑兵,
约数百人,队形未完全散,正加速向西北方向脱离,意图不明。”
信息不断汇总。马黑虎的大脑飞速运转。
敌军规模远超预期,攻击正面极广,
但遭受打击后撤退方向却相对统一,指向北方草原深处。
这不像是一次单纯的、以劫掠为目的的骚扰,
只是不知何故,似乎刚刚开始就踢到了铁板,而且……
是被他们辉腾军这块意想不到的铁板狠狠硌了脚。
“不对……这绝不只是万把人的掠边……”
马黑虎眉头紧锁,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快速心算着目击到的溃兵流量、装备差异、撤退纪律,
再结合宁远堡及更东方多处军堡几乎同时遇袭的情况……
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浮现在他脑海——十万!
至少是接近十万级别的庞大兵力!
这绝非寻常部落纠合的马匪或单一方向的入寇,
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多路并进的大规模入侵!
是真正的兵团级作战!
而且,从那些精良的甲胄、统一的服饰和拖着火炮的车辆来看,
这背后绝对有建奴八旗精锐的影子,甚至可能牵扯到多个蒙古大部!
“他娘的……捅了马蜂窝了……”
马黑虎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这意味着漠南方向正面临一场规模空前的军事危机!
仅凭宣大现有的明军,恐怕难以正面抵挡如此洪流。
而辉腾军……大本营是否已得到预警?
“各车注意!停止分散追踪!向我靠拢,组成楔形攻击队形!”
马黑虎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厉声下令,声音通过电台传达到每一辆车,
“重复,停止侦察,向我靠拢!准备战斗!”
十一台步战车的引擎轰鸣声骤然加大,迅速改变行进路线,
向马黑虎所在的头车位置集结靠拢,
很快重新组成一个利于突击和火力覆盖的楔形阵。
“头儿,不追了?还没找到他们老巢呢!”
有车长在电台里询问。
“不追了!”
马黑虎斩钉截铁,
“狗日的来的不是小股土匪,是他妈至少十万以上的联军!
建奴和蒙古鞑子搅到一起了!
咱们这点人,摸清大致动向和规模就够了,再深入就是送死!”
他眼中寒光一闪:
“但不能让他们这么舒舒服服地跑!
传令:
各车装填高爆弹和穿甲弹,一会儿瞄准溃兵最密集的区域,
给老子狠狠地轰他娘的一轮齐射!
打乱他们的建制,制造混乱,然后……”
他做出了一个指挥官最正确的决定:
“齐射完毕后,全体立刻转向,最高速度,撤回额仁塔拉!
无论这帮杂碎想干什么,十万大军压境,这不是小事!
我们必须立刻把情报送回去!快!”
......
山丘帅旗之下,代善原本一切尽在掌握的脸色,此刻已彻底化为铁青。
他盯着西南方向那片烟尘弥漫、喧嚣震天的战场。
计划中摧枯拉朽的拔点作战,眼看就要将那些碍眼的“钉子一一拔除,
为何西南方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剧烈且持久的混乱?
那不同于寻常攻城的喊杀与炮火声,以及……直冲云霄的惊恐嚎叫。
派去查探的哨骑一拨接一拨,回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令人心惊肉跳,语无伦次。
“报——!大贝勒!
西南方……西南方出现妖物!
铁皮怪兽,刀枪不入,喷吐火雷,我军……我军溃败!”
“报!怪物!是怪物!
会跑的铁车,撞人即死,碾人成泥!
好几个台吉的骑兵……垮了!”
“报!佟额真的火炮……
火炮打在那怪物身上,只冒火星,毫无用处!
炮队……炮队正在后撤!”
“废物!一群废物!”
代善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跪地禀报的戈什哈背上,
“什么铁皮怪兽!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者斩!”
然而,他的怒吼很快被眼前更为直观、更为震撼的景象所淹没,
西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漫山遍野、如同炸了窝的马蜂般亡命奔逃的溃兵潮!
那绝不是有序的撤退或战术转移,那是彻底崩溃的逃亡!
人喊马嘶,丢盔弃甲,旌旗倒地,甚至连代表各部首领的苏鲁锭都被人丢弃践踏!
这股溃败的洪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他的中军大营方向席卷而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善身边的莽古尔泰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巴泰也勒紧了缰绳,脸上血色尽褪。
就在这时,几名头盔歪斜的溃兵前锋冲到了帅旗之下,被戈什哈粗暴地按住。
他们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鬼……鬼军!
是白面鬼王的铁甲妖车!来了!它们真的来了!”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军官哭嚎道,
“刀枪不入!弓箭射上去就跟挠痒痒一样!
跑得比最快的马还快!
撞上就死,擦着就亡!
额尔德尼贝勒刚冲上去,连人带马就被……就被撞碎了!”
“它们……它们还吃人!从铁轮子下面掏人肉吃!生吃啊!”
另一个士兵精神似乎已近崩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语无伦次。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佟养性披头散发,
在几名同样狼狈的亲兵搀扶下,几乎是摔下马来,扑到代善马前:
“大……大贝勒!妖……妖法!是妖法!
奴才的炮……红衣大炮,
佛朗机……打在……打在那铁怪物身上,咚一声就弹开了!
连个坑都没有!
它……它还会叫!会放黑烟!
定是吞噬了人马,妖力大涨!奴才……奴才万死!
实在是……非人力可敌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刀枪不入……火炮不伤……奔驰如飞……生啖人肉……”
代善听着这些荒诞不经却又被多人证实的描述,
再结合眼前如山崩海啸般的溃败景象,饶是他身经百战、心志坚毅,
此刻也不由得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建州老林子里那些古老而恐怖的传说。
关于深山老林中披着铁甲的妖怪,
关于能口吐烈焰、吞噬生灵的巨兽,
关于萨满口中那些不属于人间的恐怖存在……
难道,那些不只是吓唬小孩的故事?
难道那“白面鬼王”,真能驱使此等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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